第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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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那麽,你要把全人類的痛苦都承擔在你身上?至少是猶太這個民族的苦難?”你反問她。

     “不,這個民族早就不存在了,他們流散在全世界,我隻是一個猶太人。

    ” “這豈不更好?更像一個人。

    ” 她需要确認自己的身分,你怎麼說呢?恰恰要摘掉你身上這中國标簽,你不扮演基督的角色,不把這民族的十字架壓在身上!你沒壓死就夠幸運的了。

    講政治她還大嫩,作為女人又大有頭腦,當然後兩句話你沒說。

     幾個時髦的香港青年進來了;有紮馬尾辮子的,也都是男生。

    引座的高個子金發女郎讓他們在你們旁邊的桌前坐下。

    他們中一位對引座女郎說了句甚麽,音樂挺響,那女郎彎腰俯身,聽完一笑,露出的牙螢光燈下也白皙皙發亮。

    又挪過一張小圓桌,顯然他們還有約。

    兩位男生相互摸了摸手,都文質彬彬,開始點酒。

     “九七以後,還允許同性戀這樣公開聚會嗎?”地湊近你,在你耳邊問。

     “這要在中國,别說公然聚會,同性戀要發現了得當成流氓抓去勞改,甚至槍斃。

    ”你看到過公安部門内部出版的文革時的一些案例。

     她退回靠在椅背上,沒再說甚麽,音樂依然很響。

     “是不是去街上走走?”你提議。

     她挪開還剩點酒的杯子起身,你們出了門。

    這小街霓虹燈滿目,人來人往非常熱鬧。

     一家接一家酒吧,還有四元較雅緻的糕餅店和小餐館。

     “這酒吧還會存在嗎?”她問的顯然是九七年之後。

     “誰知道?都是生意經,隻要能賺錢。

    這民族就是這樣,沒有德國人的忏悔精神,”你說。

     “你以為德國人都忏悔嗎?八九天安門事件之後,他們照樣同中國做生意。

    ” “可不可以不談政治?”你問。

     “可你躲不開政治,”她說。

     “能不能就躲開一會?”你似笑非笑,盡量問得有禮。

     地望了望你,也沖你一笑,說: “好,那我們去吃飯,我有些餓了。

    ” “中餐還是西餐?” “當然吃中餐。

    我宣口歡香港,總這樣熱鬧,吃得好,又便宜。

    ” 你領她進了一家燈光明亮的小餐館,熙熙攘攘,顧客滿堂。

    她同胖胖的侍者講中文。

    你叫了地風味小菜,要瓶紹興老酒。

    侍者拿來瓶浸在熱水桶裡的花雕,擺上酒壺,酒盅裡又擱了話梅,笑嘻嘻對她說: “這位小姐的中文可是——”他豎起大拇指,連連說: “少見!少見!” 她高興了,說: “德國太寂寞,我無論如何更喜歡中國。

    冬天,德國那麽多雪,回家路上很少行人,人都關在家裡,當然住房寬敞,不像中國,沒你說的那些問題。

    我在法一克福住的雖然是頂樓,可整整一層。

    你要來的話,也可住在我那裡,有你的房間。

    ” “不在你房裡?”你試探問。

     “我們隻是朋友,”她說。

     從飯店再出來,路上有灘積水!你走右邊她繞左邊,之後,路上兩人也隔得很開。

    你同女人的關系總不順當,不知甚麽地方觸礁了,便涼在那裡。

    你大概已不可救藥,上床容易了解難!無非匆匆邂逅,解解寂寞。

     “我不想就回旅館,街上走走吧,”她說。

     人行道邊上有個酒吧,臨街高高的大玻璃窗裡燈光幽暗,男男女女都面對小台子上點的臘燭。

     “進不進去?”你問, “或是去海邊,更加浪漫。

    ” “我生在威尼斯,就是海邊長大的,”地駁回你。

     “那應該算義大利人了,一個可愛的城市,總陽光燦爛。

    ” 你想緩和一下氣氛,說你去過聖馬爾克廣場,午夜時分廣場上兩邊的酒吧和餐館還坐滿了人,靠海灣的那邊…個樂隊在露天下演奏。

    還記得演奏的是拉維爾的人波萊羅一,那旋律反覆旋飄逸在夜色中。

    廣場上來往的姑娘們手腕、脖子或頭發上紮個小販賣的夜光圈,綠瑩瑩的四處遊動。

    出海的石橋下一對對情侶,或坐或躺在船頭高翹的孔多拉裡,船夫悠悠劃著,有的船頭還挂盞小燈—滑向黑幽幽平滑的海面。

    可香港沒這份雅趣,隻是吃喝和購物的天堂。

     “那也是為遊客設計的,”她說, “你是去旅遊?” “那時還沒這份奢侈,是意大利1個作家組織請的。

    當時想,要在威尼斯住下來,找個意大利妞該多美妙。

    ” “那是一座死城,沒有一點生氣,就靠旅遊維持,沒有生活,”她打斷你。

     “無論如何,那裡的人還是過得挺快活。

    ” 你說你回到旅館時已經深夜,街上沒有行人,旅館前兩個義大利姑娘還自得其樂,圍繞地上放的個手提錄音機跳舞,你足足看了好一會。

    她們好開心,還沖你說笑,說的是義語,你雖然不懂,可顯然并非是外來的遊客。

     “幸虧你不懂,逗你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