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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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在上班時間采訪,勢必要幹擾李桂香的工作,影響到交通秩序。

    原定采訪時間是五分鐘,可是拍攝過程中,電視台的工作人員看到了李桂香認真負責、熱情助人的情形,深為感動,臨時決定把采訪時間增加到十五分鐘,同時還要對她的生活情況進行跟蹤報道,把原來的新聞報道擴展成一個完整的專題片,片子的名稱記者都想好了:女交通協理員的一天。

     李桂香被電視台蒙在鼓裡,下班高峰時間到了,她已經沒有心思再想電視台的事兒。

    蜂擁如潮的汽車和蜂擁如潮的行人交會而成的超級大漩渦,讓李桂香仿佛漩渦中心的一葉孤舟,在鋼鐵和人肉組成的波濤之中拼命掙紮着。

    在一旁看着這一情景的電視台攝像問記者:“還拍不拍了?” 記者說:“拍啊,後期按十比一的比例剪裁。

    ” 攝像搖頭歎息:“就這個情景,我看着都累,氣短。

    ” 李桂香卻既沒有感到累,也沒有氣短,旁人看來頭暈腦脹心慌意亂的混亂局面,她已經非常适應,應付自如。

    她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注意力随時在紅綠燈和路面上跳躍轉換,利用手裡的小旗和口中的哨子,有時候還得用自己的身體庇護不聽話的行人,指揮不聽話的汽車。

    真正讓她難受的是馬路上汽車噴出來的尾氣和攪起來的粉塵,尾氣和粉塵嗆得她嗓子疼痛,胸口疼痛,她還不能戴口罩,戴了口罩就不能吹哨子。

     一群散亂的小學生正在過馬路,紅燈車都應該停下來,可是一輛車刹車的時候沖過了停車線,如果就那麼停着,十字路口的攝像頭就能穩穩的拍下來那台車違章,按照闖紅燈處罰,司機得扣兩分,罰款二百塊。

    所以那台車的司機就想将錯就錯,借用人群的遮擋,偷偷摸摸把直行車改成右轉彎,逃避交通處罰,于是就駕着車在人群裡硬擠。

    李桂香一向特别心疼小學生,因為她的女兒小燕就是小學生,雖然那台車的車速很慢,即便蹭到人身上,也不會傷害到人,李桂香仍然挺生氣,肉做的人怎麼能擠得過鐵做的車呢?這台車也太不講理了。

    于是李桂香出面幹預,母雞護雛似的張開雙臂護着小學生們過馬路,用自己的身子攔住了那台企圖偷偷摸摸躲避交通處罰的汽車。

     電視台的記者連忙指揮攝像:“快拍,抓近景,最好能給個臉部特寫。

    ” 攝像很優秀,立刻拉近鏡頭,屏幕上顯示出了李桂香緊張、擔憂卻又執拗的表情…… 綠燈亮了,行人止步車輛放行,李桂香已經把小學生們送過了馬路,正要回身阻攔企圖在紅綠燈轉換的間隙插空槍行的行人,讓人意想不到的一幕發生了…… 市府車隊的司機們都是消息靈通人士,常委會通過的關于開除車轱辘黨籍,免去車轱辘副局長職務的決定剛剛通過,驚歎号就知道了。

    噩耗是給王副市長開車的司機偷偷告訴驚歎号的,王副市長分管民政局,坐在車上的時候,王副市長接到了組織部長的電話,通報市委常委會關于對民政局副局長車轱辘的處理決定。

     王副市長接聽電話的時候,司機豎起耳朵偷聽,電話内容聽了個一清二楚。

    挂了電話,王副市長還歎息了一聲:“這個車福祿,沒事開什麼車啊,這下可好,把自己開到溝裡去了,他這半輩子算白幹了。

    ” 王副市長自言自語式的歎息,更加印證了司機從電話裡聽到的消息确切無疑。

    這位司機跟驚歎号的關系不錯,也知道驚歎号和車轱辘的親戚關系,回到車隊,抽個空把驚歎号拉到沒人處,原封不動地把常委會的決議告訴了驚歎号。

    驚歎号大吃一驚,他親耳聽到省委黃副書記給洪鐘華打招呼,原想車轱辘的事情肯定得處理,但是大不了就是給個警告、記過,卻萬萬沒有想到處理得居然這麼重,而且來得這麼快。

     “我靠,真的?你沒聽錯?”話問出口的同時,驚歎号也明白自己多此一問,作為領導的司機,傳播的消息八九不離十。

    果然,王副市長的司機賭咒發誓:“當然是真的,我親耳聽到的,我要是瞎說,今天晚上我老婆從床上摔下來。

    ” 放在過去,司機發這種誓,驚歎号會笑個半死,可是這會兒他根本就笑不出來了。

    現在讓他最為難的是,這個消息該不該馬上通知車轱辘。

    猶豫片刻,驚歎号還是給車轱辘挂了電話,他覺得,作為親戚,提前給車轱辘透個信,讓他心理上有個準備,這也是他的一份情意和責任。

     車轱辘聽到這個消息傻了,在電話裡半晌沒有吭聲。

    驚歎号還以為他昏過去了,對着話筒“喂喂喂”的喊了好一陣,正準備放下電話親自過去看看,車轱辘有氣無力的回了一聲:“消息可靠嗎?” 驚歎号聽到他又有了回音,松了一口氣:“我靠,你咋了?消息是可靠的,可是你也别太在乎了,好賴還有個公務員的身份,吃穿用不着愁,好好幹,挽回影響,說不定哪一天就又起來了。

    人這一輩子啊,啥事都可能遇到,遇到了腰杆子停一挺也就過去了……” 車轱辘“唔唔的”答應着,早已經喪魂落魄,驚歎号後面的話他根本就沒有聽到。

    對于車轱辘來說,這是個名副其實的噩耗,放下電話,他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一時間各種各樣的念頭紛至沓來,攪合在一起,搞得他頭昏腦漲,與此同時,卻又好像腦子裡空空如也,什麼東西也沒有,心也跟着空落落的有如懸在半空吊得難受。

    這間辦公室此時讓車轱辘覺得難受,任何一個物件都像是在默默地嘲諷着他:你占用我們的日子到頭了。

    在這裡他一分鐘也呆不下去了,他從辦公室裡走了出來。

    葫蘆正好迎面過來,見車轱辘要出去,連忙搶先下樓,習慣地把車停在了門口等着車轱辘。

    車轱辘沒有上車,對這台他心愛的黑色奧迪車視而不見,繞過汽車朝前面走去。

     葫蘆看到他這個樣兒,從車上下來,追上去問他:“車局,你去哪?我送你。

    ” 車轱辘被葫蘆從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