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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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記,謝謝你了。

    ”說着抓住單立人的手用力搖了又搖,其行其狀好像省委張書記慰問部下。

     單立人真的懵了,搞不懂他這是幹什麼,以為他這是嘲弄譏諷,正要反唇相譏,萬魯生卻轉身走了,臨進政府大門,還回過身來朝單立人揮揮手:“真的謝謝你了單書記。

    ” 單立人從來沒有聽說過升官發财死老婆這句損話兒,所以他不明白萬魯生的意思。

    單立人懵怔了片刻,鑽進車裡,越想越氣惱,越想越窩囊,站在他的角度看,萬魯生剛才的所作所為不但是嘲諷,還是挑釁。

     “這人腦子有病……”單立人嘟囔了一句,司機沒聽清,連忙問道:“單書記您說啥?” 單立人:“沒說啥,去看守所。

    ” 市民李桂香今天心裡一直隐隐不安,卻又想不明白到底有什麼事情讓人不安,就好像身上某個地方癢癢,撓哪也不解癢。

    這讓她心裡很不舒服,很不安甯。

    當交通協理員,上班時間和全市人民的下班時間重合,也就是說别人下班他們上班,因為别人下班的時間正是交通高峰時間。

    李桂香早上七點整上崗,到九點半下班。

    十點半上班,一點半下班。

    下午,四點鐘上班,七點鐘下班。

    中途休息的時候,李桂香并不能休息,她要抽這休息的時間給小燕準備飯,還要到美能達大廈作保潔員。

     下午一點半下班以後,李桂香急匆匆跑回家,給小燕做了晚飯,然後就跑到美能達大廈打掃衛生。

    當她給悅來茶館打掃衛生的時候,忽然想起了那天在這裡碰見的那個讓她丢了大紐約保潔員工作的局長,恍然醒悟,今天之所以覺得心裡不安,就是因為中午在路上碰到了那個姓車的局長,而且那個局長還從車裡探出腦袋跟她說話,說的什麼話因為馬路上太吵沒有聽清楚,但是從那個局長的表情來看,不像是什麼壞話,大概是打個招呼?李桂香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那個局長跟她打什麼招呼?原來正是這個困惑讓李桂香整整一天惴惴不安。

    想到這些,李桂香釋然,情緒頓佳,就像病人找到了病根,撓癢癢撓到了癢處,困擾李桂香一天的心結打開了,李桂香的心情豁然開朗,原來并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李桂香很快打掃完三層樓,剩下的另外三層樓她隻能在晚上七點半下班以後再趕過來打掃。

    她還要匆匆忙忙把清掃出來的垃圾搬運到樓下的垃圾箱,垃圾箱是水泥砌起來的,開着一個鐵門,鐵門上有鎖,鑰匙由李桂香保管一把,她管這把鑰匙是負責把大樓裡的垃圾倒進垃圾箱,另外一把鑰匙由運垃圾的環衛工人管,環衛工人負責把垃圾箱裡的垃圾運走,垃圾箱就是中轉站。

    在李桂香清理的垃圾和傾倒垃圾的那個大鐵箱子裡,經常會有一些塑料瓶、易拉罐或者包裝用的廢紙盒等等,李桂香可以就手把這些能變錢的東西收集起來,用随身攜帶的編織袋子背回家裡,積攢多了送到廢品收購站去,也是一筆小小的收入。

    每天從清掃的垃圾裡回收的财富大概有四五塊錢,運氣好的時候能回收十來塊錢。

    今天李桂香很失望,不論她清掃的垃圾裡還是她管理的那個垃圾站的大鐵箱子裡,居然沒有一件可以讓她收集起來變錢的東西。

    這種情況是李桂香擔任美能達大廈保潔員以來從來沒有遇到過的,所以失望之餘李桂香再一次宿命地把這個責任歸罪到了那個車局長身上。

    更進一步認定,那個車局長就是她命裡的克星,今天她的兼職拾荒業務之所以一點沒有收獲,八成就是因為今天不但又一次碰到了他,而且他還張口跟她打了招呼。

     鎖好垃圾箱的鐵門,李桂香這個時段的衛生清掃工作告一段落,她收拾好打掃衛生的工具,脫下物業公司保潔工的工作服,把工具和工作服鎖進更衣室,急匆匆地又朝東街口趕,她還要去上四點半到晚上七點半那個班。

     李桂香四點過一刻就趕到了東街口,從路xx交警隊專門設置的小鐵櫃子裡拿了自己的袖标、小旗和哨子,裝備上了小燕送給她的紅圍巾,李桂香正要上崗,兜裡的小靈通卻響了起來。

    來電顯示的号碼是李桂香從來沒有見到過的陌生數字,這讓李桂香大為驚愕。

    李桂香裝備小靈通的目的完全是為了接電話,為了省話費,她一般情況下絕對不會用自己的小靈通撥打主叫電話。

    有她電話号碼的人也極為有限,掰着手指頭數一巴掌就數夠了:女兒小燕、小燕的班主任老師、同行老劉、最近新加入進來司馬達等等,這個電話會是誰來的呢?好在小靈通是單向收費,接電話不用花錢,所以雖然這個号碼估計八成是撥錯了,李桂香還是接聽了:“你好,請問找誰啊?” 對方是一個陌生男人,聲音粗糙:“請問你是李桂香同志嗎?” 李桂香連忙答應:“我就是,請問你是哪一位?” 對方:“我是市公安局交管科,我姓張。

    ” 李桂香開始緊張,交管科是管她們的上級單位,她們的直屬管理單位是市交警隊東街口支隊,交管科是管支隊的。

    交管科會有什麼事情直接找她這一個小小的交通協理員呢?會不會有誰投訴了她,上級要處理甚至炒她鱿魚呢?想到這個可能性,李桂香更加緊張了,以至于說出來的話帶上了顫音:“噢,您找我、找我有什麼事嗎?” 對方說:“你現在就到我們科裡來一趟……” 李桂香為難地說:“我正在班上,你能不能先告訴我找我有啥事啊?” 對方:“我已經安排人過去替班了,你現在就過來,有急事,快點啊,趕下班以前一定要過來啊。

    ”說完這句話,對方把電話挂了。

     李桂香發暈發懵,她想回撥個電話問清楚到底是什麼事,轉念又想,回撥電話還得花電話費,實在舍不得。

    想到對方說已經安排了替班的人,李桂香更加認定自己肯定是再一次被炒鱿魚了,隻是不知道這一次是為什麼要炒她。

    同班的老劉看到李桂香木頭一樣呆呆的杵在那裡,滿臉都是喪魂落魄,關心地問她怎麼了,李桂香回過神來,無奈地搖頭歎息:“剛才接到公安局交管科一個姓張的來電話,叫我馬上過去一趟,還說已經安排了替班的人,不知道是啥事。

    ” 老劉也納悶:“交管科跟咱們隔着好幾層啊,他怎麼會直接找你?他怎麼有你的電話?” 李桂香:“我報名的時候給他們留的電話就是這個。

    老劉,你說會不會是他們要辭退我?” 老劉想了想:“不會吧?辭退你也用不着交管科出面啊,讓支隊給你說一聲就行了。

    再說了,你幹得挺好的,憑啥辭退你啊?行了,别胡思亂想了,再想也沒用,趕緊去吧。

    ” 正說着,替班的人也來了,李桂香匆匆忙忙給打替班的人交代了兩句,騎上自行車急匆匆的朝市公安局交管車趕。

    路上,李桂香又想起了那個姓車的局長,看樣子那個人真是自己命裡的災星,碰到他一次自己就要倒黴一次。

    今天中午碰上了他,下午不但沒撿到塑料瓶、易拉罐、廢紙闆那些可以換錢的東西,交管科都找上門來了,看樣子今天兇多吉少啊…… 車轱辘如約到了局裡,紀委的一個處長和一個科長已經在小會議室等他了。

    郭曉梅張張羅羅地沏茶倒水,活像一個盡職盡責的服務員。

    給每人面前都送上一杯洋溢着芳香的熱茶之後,郭曉梅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那是一個位于談話方和被談話方側後方的位置,還掏出了一摞稿紙放到了面前,好像她要做記錄。

    其實這次談話用不着她做記錄,紀委的科長已經接好了手提電腦,用手提電腦記錄比用筆書寫快捷得多。

    郭曉梅用這一整套行為語言暗示:今天找車轱辘的是市紀委,她僅僅是為市紀委的工作提供服務。

     車轱辘中午沒有睡着,接到紀委通知下午談話的幹部,中午如果還能睡得着覺,隻有兩種可能:一種是腦子缺弦,一種是真的沒有任何毛病。

    車轱辘腦子不缺弦,又渾身毛病,所以他接到郭曉梅的電話以後,不但中午睡不着,連飯都吃不下。

    來到會議室的時候,他非常緊張,卻還得硬着頭皮裝出坦然自若,做到這一點非常困難,車轱辘演技不行,所以他的神态看上去非常怪,既有點像深山老林裡的農民初次進城,而且一下就進到了北京上海那樣的大都市,又有點像倒假貨跑走私掙了大錢的暴發戶宴請政府官員,動作拘謹,卻又要做出誇張的熱情。

     車轱辘這種揣着明白裝糊塗的樣兒,讓已經掌握了他問題的紀委幹部很不以為然,所以紀委的處長和科長跟他不冷不熱地握手寒暄過後,也不跟車轱辘啰嗦廢話,請他在桌子對面坐下之後,一開口就進入了談話程序:“姓名、年齡、性别、職業……” 車轱辘知道這是程序性要求,不在意,也不敢在意處長談話時的口氣活像審訊,一一回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