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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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常還沒有什麼别的劣迹,工作也挺努力負責的,就是有那麼個愛開飛車的毛病。

    我們想給他一個機會,并不是要保他,職務肯定是保留不住了,如果能夠主動交待問題,免除刑責還是可能的。

    ” 洪鐘華聽明白了,也就對這件事情沒了興趣,他現在最頭疼的事情就是如何硬着頭皮把公車改革推動起來,不管将來效果怎麼樣,起碼對省委張書記那邊有個交待。

    所以就對單立人說了一句:“這件事情你們按照政策去處理吧,涉及到黨紀政紀處分的問題,按照幹部管理權限辦就行了。

    ” 單立人說:“那好,我們現在暫時也沒精力顧他這檔子事,等到把李芳的問題處理清楚了,再處理他的問題。

    我們打算先讓民政局紀檢監察組配合一下,正面接觸一下他,施加點壓力,最好能逼得他主動向組織上交待問題,争取寬大處理。

    ” 洪鐘華搖頭歎息:“唉!這個人怎麼愛上飙車了呢?如果沒有這個毛病,也不至于落這麼個下場啊。

    ” 單立人說:“車、油都是公家的,怎麼飙也不心疼。

    如果是老百姓家的私車,油價飛漲,哪舍得耗油耗車的幹那種事情。

    ” 洪鐘華說:“公車為禍啊,這才是名副其實的公車為禍,如果車轱辘沒有配公車,也就不會有這場大禍了。

    其實,取消幹部配公車,從一定意義上說,也是對幹部的愛護,你說是不是?” 單立人沒有回答,告辭走了,他心裡想的是:有專車坐的人,誰也不會認可取消公車是組織上對自己的愛護。

     單立人從洪鐘華辦公室一出來,顧不上回自己的辦公室,路上就用手機通知專案組,立刻拘押萬魯生的老婆。

    現在紀委和檢察機關都讓貪官污吏們教育聰明了,深知像這種把大筆資金轉移到境外的經濟犯罪分子一有風吹草動比兔子跑得還快,說不準一眨眼的工夫就跑到了美國、加拿大那些喜歡保護中國貪官的國家藏起來,然後讓中國的反貪人員望洋興歎,悔恨得捶胸頓足。

    所以,一旦發現這種案子的線索,聰明點的紀檢監察部門首先就是控制這些犯罪嫌疑人的行動。

     已經憋了一肚子氣的紀委和檢察院、公安局聯合調查組的人接到單立人的電話,馬上行動,毫不留情地拘押了萬魯生的老婆,拘押理由是李芳涉嫌非法侵占巨額國有資産。

     李芳被拘押的消息飛快地傳到了萬魯生的耳中,這一次洪鐘華沒有事先找他溝通,這是一個迹像,更加說明洪鐘華對這個案子的态度非常堅決,所以他既沒有找洪鐘華交涉此事,也沒有再找省委張書記。

    萬魯生知道,這一次找誰可能都沒用了,如果不是拿到了确鑿證據,洪鐘華、單立人還有檢察機關絕對不敢這樣采取正規的司法手段刑拘李芳,再找省委張書記,不但無濟于事,反而會在省委領導心裡留下惡劣印象。

    他現在面臨的首要問題是怎麼自保。

    這也不是難題,生物界的爬行動物蜥蜴、水産品墨魚都給萬魯生這樣的官員作出了榜樣,那就是斷尾或者斷肢求生。

    經濟界也給萬魯生這樣的官員提供了借鑒,那就是股市的割肉和期貨的平倉,無論斷尾截肢還是割肉平倉,都是擺脫困境謀求生存既無奈又果斷的有效措施,這種措施由萬魯生實踐起來很簡單,隻有兩個字:離婚。

    尤其和李芳這樣一個貪财犯法,給老公帶來無盡麻煩和羞辱的老婆離婚,更可以理直氣壯,不但可以顯得萬魯生本人幹淨,還具有了大義滅親的道德力量。

     萬魯生焦躁、氣惱了一陣,回過頭來換位思考,心裡居然有了一絲暗暗的竊喜。

    中國人中比較缺德、尖刻的那一夥裡,總結男人的三大喜事是:升官、發财、死老婆。

    升官發财好理解,這放在誰身上都是好事兒。

    死老婆對于升了官發了财的男人來說尤其是好事兒,舊的不去新的不來,而且再怎麼胡來都沒有了羁絆和道義壓力,把死老婆列為事業有成的男人三大喜事之一,雖然缺德、尖刻,卻也不無道理。

    萬魯生沒有死老婆,卻可以名正言順地提出離婚,離婚和死老婆相同的一點就是都沒老婆了,都有了重新選擇的資格和機會。

    萬魯生郁悶了一兩天之後,想通了這個道理,心裡自然會暗暗竊喜。

    于是他打電話聯絡汪清清,汪清清跟他約好在銅州賓館貴賓房裡相見,萬魯生說那個地方太顯眼,他這個市長一去不知道有多少眼睛在盯着,沒事也讓人覺得有事。

    汪清清便問他那到什麼地方,萬魯生想了想說:“那就到永康健身俱樂部貴賓房吧。

    ”汪清清答應了,兩人說好不見不散。

     俗話說女為悅己者容,實際上男人也一樣要為悅己者容。

    萬魯生相貌雖然尚且端正,但終究是過了五十歲的男人,就像開久了的汽車,用得再仔細,風吹雨淋日曬漆面也難免老化陳舊,那張老男人的臉粗糙有如廢棄的砂紙,上面還不時出現一些斑點、黑頭之類的雜質。

    跟汪清清好上之後,萬魯生便也開始關注起自己的那張老臉來,經過汪清清的推介,成了永康健身美容俱樂部的貴賓級成員,時不時地要去讓人家給他那張老臉做磨砂、抹泥、保濕之類的維護保養,千方百計地想要把那張老臉裝修得光亮、青春一些,以适應汪清清那張年方三十保養精細的嫩臉。

    永康貴賓室由此也常常成了他們幽會的場所。

    之所以選擇這裡,一來是這裡的設施完備,裝修不亞于五星級酒店的豪華套間。

    二來這裡奉行的是現實意義上的自由主義,一切以客人的喜好為服務标準,像萬魯生、汪清清這類的客人如果不需要外人打擾,這裡可以做到出入往來沒有任何人能夠知道。

     跟萬魯生約好之後,汪清清照例給永康健身美容會所打了招呼,她要用貴賓房,不讓任何人打擾她。

     萬魯生不能說喜氣洋洋,起碼也是興緻勃勃地來到了永康健身美容會所的貴賓房,敲敲門,汪清清知道是他,在裡面嬌聲嬌氣的問道:“誰啊?” 萬魯生明明知道門是開着的,卻故意不推門進去,仍然在外面敲。

    他今天跟汪清清約會有兩個目的:第一個目的當然是散心找樂子,這個時候,汪清清就是他最好的心理生理補品。

    第二個目的就是要跟汪清清商量一下他們今後的日子,到底是維持現在這種明來暗往的暧昧關系,還是名正言順地結婚成家,重打鼓另開張,過他們的好日子。

    所以,今天萬魯生本能地就做出了情人的姿态,跟汪清清逗樂子,等着她來開門,下一步做什麼他都想好了…… 汪清清說了一聲:“敲什麼,門開着呢。

    ” 她已經脫去外套,換上了寬松的睡袍,所以懶得再下地開門。

    片刻仍然不見萬魯生進來,汪清清有些奇怪,隻好下地開門,門一拉開,萬魯生便撲将過來,一把将她攔腰抱了起來,用胡子拉碴的臭嘴狗聞幹屎一樣在她臉上親個不停,嘴裡念叨着:“好香香,讓我一口咬死你……”汪清清咯咯嬌笑着躲閃着萬魯生的胡茬子:“癢癢,别鬧,紮…… 萬魯生抱着汪清清擠進了門,然後把汪清清掄起來朝床上扔了過去…… 萬魯生一把汪清清扔出去就傻眼了:記憶中的床不知道什麼時候讓人給挪了位置,過去擺床的地方現在是空蕩蕩光可鑒人的地闆……汪清清沒有按照萬魯生的預期飛到軟綿綿的席夢思上,卻“撲通”一聲硬生生地摔到了地闆上,動靜很沉悶,活像肉聯廠的力工搬運整扇冷凍豬肉時摔出來的聲響。

    汪清清實實在在地摔到了地闆上,痛苦的嚎叫一聲之後沒了聲息。

    萬魯生吓壞了,連忙俯身過去察看,汪清清昏了過去,一場樂極生悲的事故發生了。

     萬魯生隻好打電話召喚120急救車。

    聽到是市長親自召喚,120來的格外及時,醫生護士誰也不敢問發生了什麼,一擁而上對汪清清開展搶救,又是人工呼吸又是打強心劑,片刻汪清清總算呻吟一聲蘇醒過來,醫生護士們便擡着汪清清上了救護車朝醫院奔去。

    萬魯生沒有跟着去,滿肚子尋歡作樂的壞念頭此刻煙消雲散,他頹然坐到了那張可惡的床上,滿肚子怒火卻不知該朝誰發洩,怒氣沖沖離開了這間貴賓室,出門的時候把貴賓室的門摔得震天響,活像誰往大樓裡扔了一顆手榴彈,把正在打掃衛生的李桂香吓得目瞪口呆。

     萬魯生趕到醫院的時候,汪清清已經被送進急救室急救,醫生告訴萬魯生汪清清沒有生命危險,就怕大腦受到傷害,現在正在做全面的體檢。

    萬魯生此時已經鎮定下來,又有了表演市長角色的能力,一本正經地指示醫生一定要全力以赴進行搶救,用最好的藥物,用最好的手段,有什麼困難及時提出來,市委市政府會一定會全力支持醫院救治病人。

    作完指示,萬魯生再無事可做,就離開醫院,回到辦公室睡了一夜。

     第二天萬魯生一大早要去醫院看看心上人,卻被市委書記洪鐘華堵到了辦公室。

    市委、市政府同在一座大樓,兩位黨政一把手相互之間卻極少到對方的辦公室去拜訪,尤其極少沒有事先約定就貿然到對方辦公室拜訪。

    所以,洪鐘華主動登門拜訪就有些異乎尋常。

    萬魯生斷定他是要來跟他談李芳的問題,既然他已經下定決心,順水推舟跟李芳一刀兩斷,也就沒有必要再幫李芳說什麼話了。

    反而争取主動,不等洪鐘華開口,搶先表态:“洪書記,李芳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你放心我會正确對待的。

    上一次我有意見主要還是感覺證據不足的情況下,對李芳采取組織措施有點輕率,也是怕因此對我們班子造成負面影響。

    現在既然司法機關已經介入,通過司法調查确定她為犯罪嫌疑人,我也無話可說,隻有百分之百的支持司法機關秉公執法,一切等待司法機關的最終裁定。

    ” 洪鐘華主動找萬魯生并不是為了談李芳的問題,對李芳的事情他已經打定主意,隻要萬魯生不提他也就不提,如果萬魯生提及此事,他也很好對付,就請他去問檢察院反貪局。

    這樣既可以繼續維護自己的超脫和正義形像,也可以委婉表明自己的态度:一切由司法機關裁決,市委絕對不幹預司法機關獨立辦案。

    他來找萬魯生是談公車改革的問題。

    自從向張書記誇口要對公車進行改革之後,這件事情就成了他的心病。

    不做,對張書記沒法交待,銅州市委市政府在省委張書記心裡留下的負面印象不但沒法改變,還會加上放空炮忽悠領導的惡感。

    現在洪鐘華面臨的局面是:顧不上改革能不能成功,起碼得先改起來再說,要想先改起來就得取得市長的支持和配合,起碼在相關會議上不能唱反調。

    他現在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被擠進牆角的滋味。

    要想從牆角脫身,當務之急就是跟萬魯生重建合作關系。

    經過幾天的猶豫、盤算、斟酌,最終認定,在如何應對目前面臨的困境上,萬魯生和自己具有共同利益,具體到公車改革的問題上,應該會跟他達成共識。

    因為,說到底,如何向上面就省委張書記視察期間發生的問題作出交待,交出讓上級滿意的答卷是他們倆共同面對的問題。

    所以,洪鐘華今天一上班便主動登門拜訪萬魯生,采取主動跟萬魯生溝通交流推進公車改革的問題。

     既然萬魯生主動提到了李芳的事情,洪鐘華也就正面跟萬魯生談起了這個問題:“老萬啊,領導幹部的家屬發生問題也不是你一個人,這種事情一是要正确對待,二是要相信組織,相信法律。

    說實話,進入司法程序之後,一切人家都是按照法律程序走的,事先我也不知道要拘押李芳同……等我知道了以後,人家已經采取措施了。

    我再多說什麼,難免有以權幹預司法的嫌疑。

    本來我也應該找你談談,交換一下思想,後來想一想,你受黨的培養這麼多年,一定會正确對待這件事情。

    我也相信你跟李芳的問題沒有什麼牽連,所以就沒有主動找你談這件事情。

    ”洪鐘華差點說出“李芳同志”這個詞組,話到嘴邊又把同志的志字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