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風吹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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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迪剛拐進大院,趙明山隔着車窗就嗅到了與往日不同的氣息。

    他的辦公室在院子東側,是一幢三層灰色小樓,與市府、人大政協四角相對,小樓編号為一号,稱為市委一号樓,他的座車一号車,他的手機是一号,連他到餐廳用餐坐着的也是一号桌,手裡捧的是一号碗,私下裡人們都把市委書記趙明山稱為一号。

    這是中國縣市的一道風景,也是中國的一大國情,試看看路上跑的轎車,哪輛一号車不是當地的地縣市委書記坐的,二号車不是當地的地縣市長坐的。

     往日,趙明山在辦公桌前坐定後,先呷一口秘書已為他泡好的綠茶,放下茶杯順手摸出一支“中華”點着,狠狠地吸一口,爾後把頭仰在皮轉椅上慢悠悠地吐着煙圈,眼睛是微閉的。

    他知道煙圈在一絲一縷淡化後會漸漸地消失。

    現代快節奏的生活中,他需要的就是這種甯靜悠閑的感覺,一天工作的開始因此就會有一個好的開端和好的心情。

    秘書把文件包括信件按輕重緩急,整理好放在案頭,一般他會在20分鐘内把它處理好。

    在上班後的20分鐘内,誰也不能打擾趙明山,這在濱海市四套班子成員中已是一條規矩。

    而這一成不變的規矩,早上,趙明山自己把它打破了。

     他屁股沒有着凳,就打電話把秘書皇甫松招來。

     “今天的天氣有些不對啊!”趙明山劈頭蓋臉就這一句。

     皇甫松植物人一樣僵在門口,像被人打了一悶棍似的。

    天氣麼本身沒有對不對的,人有人道,天有天道。

    書記招自己來,他是從一樓辦公室一口氣跑上三樓的,這是他的習慣,不敢有絲毫的怠慢。

    書記問他天氣對不對他有些疑惑,他說對說錯都是廢話。

    他的悟性很好。

    短暫的沉默中倒是覺察出了空氣的反常。

    趙明山說坐坐坐,皇甫松就關上門自然地坐到書記對面。

    遞一支煙給書記又恭敬地為他點上。

    皇甫松是不吸煙的,但口袋裡總是裝一包煙,當然香煙是為書記裝的。

    皇甫松把情緒調整得正常了,才謹慎地問:“書記,與天氣無關的事情,不知該不該彙報?” “有話隻管說,你跟我這麼多年,你說的話是真話。

    ” “機關裡都議論,一種議論是你要高升到行署去當副專員,還有一種議論,當然是謠傳或者說诽謗……”皇甫松怕說出來會亵渎了對領導的尊敬。

     “接下去說!”趙明山幾乎是命令着。

     “說你受賄,還有與劉市長在省城望湖濱館的事……”皇甫松又停住了,因為他面對市委書記趙明山實在說不出那些下流之極的話。

     趙明山震驚與惱怒之後便是暢懷大笑,眼淚也出來了,但皇甫松發現他拿茶杯的手有些許顫抖。

     “還說些什麼?”趙明山笑過之後,仿佛找回了威嚴,“不要遮遮掩掩的。

    ” 皇甫松搖搖頭。

    趙明山把一堆文件往邊上一堆,雙手抱在胸前,一支接一支地吸着煙,他覺得煙才是他最忠實可靠也是最好的夥伴。

    他回頭望望來路,雖然濱海是個縣級市,自己也不過是個七品官,但他從零起步爬到市委書記位置上整整用了三十年,也爬了三十多級台階。

    他在仕途上的起點是從生産隊記工員開始的,後升至生産隊到大隊會計到大隊民兵連長到大隊黨支部副書記兼大隊長到大隊黨支部書記。

    1970年他25歲被“老中青”三結合結合進人民公社班子裡任生産指揮組副組長,再到黨委委員兼武裝部長到公社革命委員會副主任到主任到區(縣與公社之間行政機構)革命領導小組成員兼區武裝部長到區革命領導小組副組長到組長。

    由于鼓勵群衆挖塘養魚被定為“破壞革命生産罪”,于1976年削職為民,回老家種田三年,并遭受批鬥。

    1979年平反任區委副書記,翌年任區委書記,後任市農業局局長再升到主管農業副書記。

    又當了三年市長再五年市委書記,成為了濱海市的一号人物。

     他的為官曆史悠久但未必光明燦爛。

    一步一個腳印,步步為營。

    前些大他到地委參加縣市委書記會議,一個重要内容就是關于縣市班子換屆。

    中央規定縣市五年一屆,鄉鎮三年一屆,這是寫進文件了的。

    會後,地委胡書記征求過趙明山的意見,問他對下一步,個人有什麼考慮。

    趙明山說一切服從組織。

    他想過自己55歲了,在本地區10個縣市委書記中是老前輩了,應該激流勇退,光呈下台,要是幹到60歲讓位,别人會罵自己的。

    因此,服從組織四個字恰恰是他心裡真實寫照。

    比他年少15歲的地委胡書記聽後就有些感動,他說老趙啊!現在像你這樣的老同志不多了,相信組織會妥善安排的,盡量向省裡建議在行署這邊考慮一下位置。

    如果不成的話就到人大或政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