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抽吧,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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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三個人掄開巴掌亂打。

    陶陶迎着巴掌跨上半步,揪住包京生的領口,把他拖到了走廊上。

    巴掌扇在陶陶的臉上,就像浸了冷水的皮鞭抽在浸了冷水的牛皮上,滋滋地瘋響。

    一個血手套蓋住另一個血手套,迅速印滿了陶陶的雙頰、脖子還有手臂。

    但包京生還是被陶陶揪到了護欄邊,陶陶試圖要把他上半身掀出護欄去。

    人群一片轟響,大喊使不得! 但是陶陶并沒有成功,包京生當胸一拳,澎地一響,并不格外的響亮,就像擊在一隻氣囊上,陶陶仰面倒下去,還滑行了三五步,他的手裡抓着一塊從包京生領口撕下來的布片子。

     包京生不等陶陶站起來,沖上去就是一陣亂踢。

    在風快的亂踢中,包京生的腳成了灰色的雨點,雨點落在陶陶的頭上、臉上,身子的各個地方。

    好在他的腳冬天穿老棉鞋,夏天穿布鞋,針線納出來的千層底布鞋,換了陸戰靴,十個陶陶也早踢死了。

    一個踢,一個被踢,兩個人都不吭氣,陶陶伸了戴手套的手來抓包京生的腳,看着已經抓到了,卻立刻被更加猛烈地踢開去。

    倒是人群在随着腳踢發出有節奏的呼喊和呼吸,憤怒的和喝彩的都他媽一樣的亢奮,和在拳擊場上看泰森打霍利菲爾德一樣緊張和亢奮。

     是的,這時候你應該問:你在哪裡呢,你在想什麼呢,這兩個男孩不曾經都是你的男孩嗎?噢,是的,我就在那兒,我知道他們都曾經是我的男孩,或者說,我曾經都是他們的女孩,我現在覺得有什麼區别呢?可當時我什麼都沒法去想,我就靠着門框立着,被踩的那隻腳和半邊身子已經完全麻痹了,我現在可以說,如果他們兩個人中有一個人死了,我就讓另外的半邊也他媽完蛋算了。

    真的!我就是這麼想的,我隻有這一個想法,我反倒平靜了,由他們去打吧。

     但是很多人都沒有我平靜,很多人都在驚慌失措着。

    我後來聽到朱朱在喊金貴,宋小豆也在喊金貴,她們的聲音是凄惶的,跟在乞求似的。

    我看見金貴就站在包京生的旁邊,很仔細地看着他們兩人是怎麼動的手。

    他右手抄在褲兜裡,左手握成拳頭護在肚子上,他看得那麼專注,嘴唇抿成了一條線,樣子是出奇的冷靜。

    這個鄉巴佬,這時候看起來竟像韓國電影的小酷哥。

    朱朱、宋小豆怎麼喊他,他都不理睬。

    朱朱喊,金貴,金貴,金貴……,宋小豆喊,把他們拉開,拉開,拉開……,我也在心裡叫着,算了算了算了……,可他們還在拼死惡鬥着。

     當然,惡鬥的時間并不算太長,當灰狗子和警察來得及趕到之前,他們就已經結束了。

    陶陶很快放棄了抓住包京生腿腳的努力,他把身子朝着一側奮力滾動,在避開包京生踢來的一瞬間,他終于躍了起來。

    包京生立刻把腳頭換成了拳頭,陶陶躲閃着,卻不後退,隻是反手伸進自己的書包去拿什麼。

    他的頭上、身上都連挨重拳,身子搖搖晃晃,但他還是撐住了,并從書包裡把東西抽了出來。

     所有的人,還有你,都以為陶陶抽出來的是一把刀子吧?噢,不是刀子,如果是刀子那才好了。

    一把好的刀子,是不會在這種場合出現的。

    好的刀子是漂亮的,優雅的,是用來想像的、自我慰藉的,怎麼可能用在一場肮髒的格鬥中呢?所以在那個時刻,陶陶他抽出來隻是一件包紮好的汗衫。

    汗衫原來是大紅色的,但是被汗水和肥皂咬成了冷漠的淺紅。

    汗衫裡裹着一塊比包京生拳頭還大的鵝卵石,這樣,汗衫就成了可怕的鍊球。

    不過這是我們後來才知道的,那時當陶陶把汗衫揮舞起來的時候,别人還以為他是被打得手忙腳亂了呢。

     包京生立刻就落了下風。

    汗衫裡的石頭抽打在他的頭上、肩上、胸口上,不曉得比腳和拳狠辣了多少倍,但卻一點聲音都聽不到,全被包京生的棉和肉吸進去了。

    陶陶用汗衫不停地抽打着,就像農民揮舞一束稻子打向拌桶。

    包京生毫無還手之力,而陶陶雖然使了吃奶的勁,卻依然呼吸均勻。

    最後包京生被逼到一個角落裡,蹲下來用兩隻蒲扇大的手抱住了自己的頭。

    再後來,陶陶可能是累了,厭倦了,總之是不打了,他就一腳踢去,包京生仰面倒下來,雙手慢慢松開,血從他的鼻孔、嘴角嚅出來,濃得跟漿糊一樣的濃,黑得就跟墨汁一樣的黑,熱騰騰的,腥味也是刺鼻的、嗆人的呢。

     陶陶把汗衫小心翼翼放回書包裡,沒有再動包京生一個小指頭。

    他把一隻腳踏在包京生的胸脯上,看着包京生。

    我們都能聽到陶陶的呼吸,還是那麼均勻和穩定。

    陶陶很平靜地說,包京生,這兒是學校,你知道嗎這兒是學校,你耍什麼流氓呢? *第八部分 随後,宋小豆從手袋裡掏出牛角梳子和小鏡子,踱到一個角落補妝去了。

    朱朱帶了人用濕拖帕拖去地上的汗和血,陶陶已經走掉了。

    隻有包京生還躺在地上,他臉上看不到一絲血迹,但眼睛已經睜不開了,也可以這麼說吧,他的五官都已經區分不出來了,他的頭和臉腫得比我的痛腳還要大一百倍。

    有幾隻蒼蠅繞着他的大腦袋飛了幾圈,很無趣地飛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