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哪一幢樓是鼓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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蘿蔔煮肉片,一品碗生焖油菜苔,一盤西紅柿炒嫩蛋。

    朱朱的爸爸說,西紅柿炒嫩蛋是朱朱天天都要吃的。

    她媽媽用一個木勺給我舀了好多蘿蔔和肉,肉有巴掌大,卻薄得半透明,一半瘦一半肥,我嚼在嘴裡就跟嚼豆腐似的,不知道嚼了多少片。

    朱朱說,你已經吃了三碗飯了,現在隻能喝湯。

    我就喝了兩碗湯。

    那湯是燙燙的,燙得我的腸子發出很舒服的疼痛來。

    朱朱就再把西紅柿炒嫩蛋推到我面前,說,都吃了吧。

    我忍住不露出饞相,結果還是呼噜噜地吞了下去,忘了味道,隻記得和豆腐腦差不多,大概是多了一些酸酸的餘味吧。

     撤了桌子,朱朱把我拉進她的屋裡。

    她笑我吃得真專注,一頓飯連一句話都沒有說。

    我跟個尴尬的男人似的,摳摳頭皮,還真想不起自己說了些什麼了。

    是了,是自己肚子裡裝的方便面太多了吧,饞得那個狗熊樣。

    我就說,小時候爸爸就教過我,去别人家做客,吃得越多,主人就越高興,你就越禮貌。

     朱朱說,到底是将軍,多爽快啊。

    你爸爸的部隊到底在哪兒呢? 這是我早就想好的,我說,他從土耳其回來了,在南線,95968部隊。

     朱朱随口又問,做什麼呢? 這問題就連陶陶都問過,我的回答也是千篇一律的,我說,部隊長。

    提問的人就都住了口,這個回答是神秘的,也是靠得住的,因為它是絕對的軍事化。

    提問的人不是要把我問倒,而是要拿我去炫耀,這就已經很夠了。

    部隊長,還有比部隊長更說明問題的麼? 但是,朱朱并不就此打住,她說,我能去你家玩嗎? 這樣的請求我從來都是拒絕的,然而此時此地,剛剛大吃了一頓朱朱,叫我如何說得出“不”字來?我忽然覺得喉頭發癢,就猛烈地咳嗽起來,咳得按住胸口,咳得淚眼模糊,連氣都要喘不過來了。

    在那一瞬間,我确實閃過一絲念頭,也許我根本就小看了朱朱,她的心機、狡黠、對火候的把握還有對學校那些狗屁事情的洞悉,哪是我比得上的?我借着拿袖子揩眼睛的工夫,偷偷觑了她一眼,她的樣子卻又那麼楚楚可憐,單純、無辜,小嘴巴翹着,滿是期待地望着我。

    我忽然又覺得自己卑鄙,小人之心,冤枉了這個水一樣的、真的需要我來保護的小女孩。

     我說,等我爸爸回來,我接你去玩。

     她怯怯地問,他會喜歡我嗎? 我站起來,在屋子裡踱着步子,陸戰靴在地闆上橐橐地響,我似乎是真有了一點将軍的派頭。

    地闆上的紅漆已經剝落了,但擦洗得幹幹淨淨。

    朱朱家隻有兩間屋子,所有的家具也都擦得幹幹淨淨的,每一件東西,桌椅、沙發、茶杯、鏡框、窗簾,還有窗台上的一盆素心蘭,都跟可憐的朱朱似的,精巧、溫和,散發着謙遜的、親切的光芒。

    朱朱坐在沙發上,她脫了外套,穿着薄薄的黑色羊絨衫,像怕冷似的,把兩隻小手伸到嘴邊輕輕地呵。

    我驚訝地發現,精巧的朱朱她的胸脯竟是那麼飽滿,就像毛衣下邊塞了兩隻兔崽子,不知什麼時候長大了、長肥了,長得都快蹦蹦跳跳了。

    我看得有些出神,朱朱卻做得渾然不覺,隻是很安靜地等待着我的回答。

    可我在那一小會裡忽然忘記朱朱問了什麼了,隻是覺得自己是他媽的有幾分焦躁呢。

     可憐的朱朱把問題又重複了一遍。

    她說,你爸爸會喜歡我嗎? 我回過神來,把手一揮,說,誰不喜歡你呢!誰都會喜歡你的啊。

     朱朱抿嘴一笑,像是放了心。

    她又說,你爸爸就跟你一樣高大、英俊吧,而且還那麼年輕? 我順口就“嗯”了一聲,其實我心裡在想,狗屁,我爸爸是農村長大的孩子,營養不良,頭發稀疏,入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