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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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還找我說話。

    又夢見方琳背靠前面那棵大樟樹,手裡玩着長辮子。

    ” 這時,一陣南風刮來,方琳墓前的那堆烏黑的紙灰頓時沸沸揚揚地飛上了天,同一大群黑蝴蝶一樣飛散開去。

    “哎呀,這是方琳顯靈!”何平說,臉上就很激動什麼的了。

     那年四月,新知青點的建造工作已接近尾聲了,方琳就是在最後幾天出事的。

    方琳挑着一擔瓦,踩得跳闆一跷,于是方琳、跳闆和兩箢箕六十片瓦(我親手裝的)一并從腳手架上摔了下來,就這麼回事。

     三月下旬的一個淫雨霏霏的下午,H局運來了兩汽車瓦。

    順便說一句,建知青點的磚瓦樹木都是H局從長沙一車一車運來的,知青和農民不過隻是出了點力而已。

    因為兩位司機急着要趕回去,大家隻好穿的穿雨衣戴的戴鬥笠,冒雨把兩汽車瓦卸到了坪上,為此還有兩個女知青和三個男知青因淋了雨感冒了好幾天,整日鼻涕噴嚏什麼的,其中一個便是方琳。

    這場充滿晦氣的雨整整落了十天,大大細細地落,落得知青點的床鋪架子,桌子和凳子腳都長了黴,待雨過天晴已是四月初了。

    這就是說臨近“春插”了,我們那一帶的農民向來是插了田過“五·一”的,也就是說知青林場的茶葉得趕在農曆谷雨節氣前摘下一批了,谷雨前摘的茶和谷雨後采的茶味道很有點區别。

    事情一多,時間就顯得短促了,于是兵分兩路搶時間,女知青上山摘茶葉,男知青當副工,挑瓦上屋。

    王書記也作了指示,必須在春插前蓋好屋頂,春插後再來粉刷室内的牆壁和整飾地面。

    一大早,男知青就挑着一擔擔瓦上了屋頂,屋頂上爬着十幾個從各生産隊抽調上來的泥工,知青的任務就是把一擔擔瓦送到泥工手中。

     我隻挑了兩擔瓦就沒挑了。

    我很有點頭重腳輕,一走上跳闆腿就發軟,而且眼前出現黑霧,而且心慌。

    我并不是那三個率先感冒的男知青中的一員,但其中一個(當然是老滿哥)很好地把病菌傳遞給了我。

    老滿哥可以神清氣爽地坐在鋪上背靠被窩讀馬列著作和其它什麼哲學書了(那六個知青林場的創始人怕他寂寞而陸續給他寄來的),我卻眼淚鼻涕噴嚏大放毒氣什麼的。

    我本來不想出工,但文叔有點惱怒我,一點點病就發懶筋,你這樣搞還想不想回城?文叔瞪着我。

     我當然就帶舶出馬”了。

     文叔,我腦殼暈。

    我挑了兩擔瓦後又對他說。

     文叔就審視我一眼,那你就上瓦。

     我于是就輕輕松松地上瓦了,把一疊疊的瓦往箢箕裡放,然後就仰起頭看站在腳手架上的知青和爬在屋頂上擺瓦的泥工。

     方琳就是那天下午四點鐘出事的。

    那天上午十點鐘,王書記帶着治保委員來知青點檢查工作,一是看知青點的施工進度,其次親自查一查有沒有躲懶而躺在屋裡睡大覺的知青。

    他果然就逮到了一個,即方琳。

    自從十天前,方琳在卸瓦過程中淋了那場晦氣十足的雨之後,當然就頭重腳輕鼻涕滂沱,十天裡唯獨她一個人食不知味,而且嘔了三次,臉色蒼白。

    文叔一清早來知青點敦促出工時,唯獨相信她是真病而其他知青都是假病,故默許她可以不出工。

    王書記早幾天聽文叔彙報說知青點流感泛濫,十幾個男女知青流鼻涕打噴嚏向赤腳醫生要藥吃。

    王書記不相信這個世上有什麼流感之類的東西,隻懷疑是知青裝病躲懶。

    自從他的親弟弟被嚴小平劈開後腦殼後,他就對無視他的權力的知識青年沒有好印象了。

    他決心拿知青開刀,對任何知青都不留情面。

    王書記這扇門那扇門地檢查,終于發現一扇門沒挂鎖當然就推門進去了。

     王書記。

    方琳見進來是大隊書記便叫了聲,又慌忙起床泡茶。

     你還穿毛衣和襪子睡覺哎?王書記瞪着方琳,自然很兇。

    做事去咧!你還穿襪子睡覺! 我有點感冒。

    方琳說。

     我堂客頭天生娃娃,第二天就下地做事了!王書記大聲說,一點感冒就賴在鋪上,做事去做事去! 就去。

    方琳說,忙穿上罩衣罩褲,拎着隻采茶葉時吊在脖子上的袋子,鎖上門就往山上走。

    地還是濕乎乎而且滑膩膩的,隻幾腳路,鞋子跟上就粘滿了泥巴,當然就重甸甸的而且舉步艱難困苦。

     天是那種既沒落雨又沒出太陽的陰慘慘的天,沒有風,空氣中有很重的樹木和泥土氣味。

    方琳繞着一株茶樹摘茶,又繞着一株茶樹摘茶,當她感到有點頭暈想蹲下歇幾分鐘氣時,她看見一條兩尺多長的腹蛇從前面那棵茶樹沖她遊來,她吓得魂飛魄散地尖叫一聲。

    她的尖叫聲招來了關心她的男女知青,當然這條可惡的蝮蛇立即就成了鋤頭扁擔的靶子,打死在一株茶樹下。

    這就是方琳下午出工時願意挑瓦上屋的重要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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