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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擇西服的。

    而且西服能給他一種意外的潇灑和風度。

    經過請示,處裡同意報銷一千元的服裝費,包括内衣和鞋子。

    這似乎已經是按照烈士的标準了。

    但慶春光買那套皮爾·卡丹的西服,就花了四千多元,加上一雙五百元的皮鞋以及和西服同一個牌子的襯衣,加上皮帶領帶之類,總共用去了六千多元。

    慶春想,這個錢理應由她自己出。

     送别儀式就在醫院的一間不大的空房裡舉行。

    沒有遺像,沒有橫幅,甚至也沒有花圈和松柏。

    肖童被簡單地化了妝,躺在白布鋪底的一個擔架車上,胸口放着父母送上的一束鮮花。

    慶春也想買一束鮮花放到他的胸前,但那是親人才能放花的地方。

    她什麼也不是。

    人們依次向遺體鞠躬,然後向肖童的父母表示慰問。

    自發人送黑發人的悲痛人所共知,他的父母是這送别儀式上被安慰的主角。

    沒有人理會慶春,她預先是想好了不在這裡哭的,她的悲痛隻屬于她和肖童兩人,是他們兩人共享的秘密。

    她盡量挨到最後,才上去和他告别。

    她沒有像所有人那樣沖他鞠躬,而是走到他的近前,她看到那張雙眸緊閉的臉上帶着幾分莊嚴,依然如活着一樣清俊,他的面容使歐慶春一下子想起了和他在一起的每一時刻,她想他好多次讓她主動和他親吻可她從來還沒有答應過,以及諸如此類很多很多讓她此刻痛悔萬分的事,她把那張将自己和肖童剪貼在一起的合影照片,放進了他貼身的襯衣口袋裡,然後當着肖童父母和李春強鄭文燕以及所有人的面,親吻了肖童的緊閉的雙唇。

    這是她第一次主動地親他的嘴,也是最後一次了。

    這個她愛的人,她愛的軀體,這軀體的每一個部分,除了那一對由他和胡新民共享的角膜外,都将永遠不複存在了。

    她無法離舍地抱着他,眼淚終于滾滾而下,她抱住他大聲地痛哭起來。

     連鄭文燕和肖童的父母在内,所有人都驚呆了,人們疑惑地拉她起來,把她拉開。

    隻有李春強上來攙住她,說了理解和勸慰的話。

    有人快速推走了肖童,她沒有像肖童的父母那樣抓住車子哭着想再看一眼。

    她知道她和他終有一别! 她隻是望着肖童被遠遠推走的影子,心裡替他默念:“上下五千年,英雄萬萬千……”她想她的聲音是随了他去的,她堅信他走到哪裡也會聽到這個聲音! “上下五千年,英雄萬萬千,壯士常懷報國心!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這是每個龍的子孫永恒的精神……” 她和肖童的關系在肖童成為一撮寒灰之後,才變得公開了。

    人們悄悄地議論,沒有褒貶。

    杜長發悄悄地問李春強以前是否知道,李春強面目嚴肅不置是否。

     春天到了,南方的暖風開始鼓足勢頭,從容不迫地向北吹去,草油油地綠了,花嬌豔地開了。

    三月裡陽光明媚的一大,歐慶春。

    李春強和杜長發,還有肖童的父母,做為特邀客人,參觀了東莞市虎門鎮著名的威遠炮台,以及虎門改革開放的現代化标志——全長十五公裡的虎門大橋。

    然後,觀看了由全國禁毒委員會、廣東省人民政府和東莞市人民政府組織的銷毒大會。

    下午四點,設在虎門鎮人民廣場的五個焚燒爐内的三百公斤海洛因和二百公斤冰毒,随着熊熊烈火,化為灰燼!此刻距離民族英雄林則徐在這裡當衆銷毀二百四十萬斤鴉片煙的那一天,已過了一百五十九年! 觀看了虎門銷煙之後,他們準備離開廣州回到北京去了。

    肖童的父母也買好了回慕尼黑的機票。

    歐慶春在與肖童的父母做了一夜長談之後,他們同意把兒子的骨灰留下來由她保存。

    和6.16案一樣,所有悲歡聚散都成為過去,誰也不知道那些刻骨銘心的往事和情感是否會随着時間的消磨和記憶的褪色,而變得淡漠。

     真的一切都結束了。

     回北京的前一天,歐慶春又來到醫院。

    她在一間單人的病房裡,看到了接受肖童角膜的那位幸運的患者。

    那患者眼睛上還蒙着紗布,紗布下露出半張年輕俊朗的面孔,他不甚禮貌地沉默不語,聽着陪在一邊的女朋友啰啰嗦嗦地向這位充滿愛心的捐獻者,表達着空洞而俗套的謝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