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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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言萬語,好像壓抑了很久很久,她真需要有一個可以信賴的傾聽者,好把它們決堤而出,但她還是忍住了,隻吐了幾個字: “肖童,他又複吸了。

    ” “什麼?”李春強坐在陰影裡沒動,但口氣中顯然有幾分驚訝。

    他張嘴剛想說什麼,但又吞回去。

    斟酌了一會兒,才平靜地說:“戒毒又複吸的,百分之九十五,他隻不過沒能免俗罷了。

    ” 而歐慶春卻不能像李春強那樣,把這件事當做一種沿途風景,因為這件事可能已經使她看不到彼岸了,那種孤獨的徹痛是刻骨銘心的,她像是自問自說地喃喃道:“他是答應過我的。

    他是向我做過保證的。

    也許我們不該再派他去找歐陽蘭蘭,他們勾引了他,他就又吸上了。

    ” 李春強的口氣已經不是那種見怪不怪的冷漠,而是變得嚴肅起來:“那麼這個情況你跟處長說過嗎?他又複吸的事,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你怎麼不說呢?” 慶春默不作答,她知道她沒有揭發此事對她的職責來說是一個錯誤,如果處長和李春強知道他又吸上了毒,他們可能就不會相信他了。

    甚至可能不會讓他跟歐陽蘭蘭到吉林去,她也說不清她替他隐瞞是為了他的面子,還是為了自己的面子。

     李春強馬上用客房裡的電話和處長通了話,他在電話裡報告了肖童複吸的事,并且和處長進行了讨論。

    令慶春感到欣慰的是,他們讨論的結果似乎一緻認為肖童還是可信的,因為他在這個正在執行的計劃中幾乎沒有失誤過,而且在去吉林的最後一刻還拯救了李春強和杜長發,也拯救了整個兒計劃。

     李春強挂了電話,兩人沉默了一會兒,彼此依舊遠遠地坐着。

    慶春沒有問他處長還說了什麼,是李春強自己先開了口:“處長問咱們倆這夫妻裝得怎麼樣。

    我說咱們倆都沒體會過這種角色,都沒找着感覺呢。

    ” 慶春沒有接話,屋子裡又是一陣沉默。

     李春強又說:“我想知道,你和肖童,你們定了嗎?” 慶春沒有回答,她不知該怎麼回答。

     李春強說:“我說了我會尊重你的,但肖童,他最終能把毒徹底戒了嗎?我沒有别的意思,我隻是為你擔心。

    ” 慶春說:“春強,今天我不想談這個,今後我究竟會怎麼樣。

    我自己也不知道。

    ” 李春強不再說話,悶悶地打着火抽煙,香煙在昏暗中紅光如豆。

    慶春想,這大概是6.16案最後的一個夜晚了。

    這個讓她激動,也給她悲傷,在她經曆中最為驚心動魄的案件,終将結束。

    而它給她帶來的這個意外的插曲又将如何曲終人散呢?這插曲的旋律也許是動人的,因為它的浪漫,也因為它的愁苦。

    但它的尾聲,卻不忍卒聽。

    她不止一次地在最無望的時候想起肖童那充滿自信的聲音,那聲音來自她家夜裡伸手不見五指的樓道,肖童用滿不在乎的口吻對她說:“再黑的路我也趟得過去!”那聲音也來自司馬台險象環生的懸關斷路,他在那陡峭的天梯盡頭高聲呐喊:“嘿!咱們都走到這一步了,誰也不許半途而廢!”肖童的豪言壯語和浪漫的執迷,總是給她鼓舞。

    但她也同樣不止一次地看到他無望的眼淚,徒勞的哀求,和難以原諒的失信。

    他連自己都挽救不了,怎麼還能給她支撐? 晚上八點,他們等待的那個電話來了。

    電話是打到李春強的手機上的。

    果然是老袁那油滑的腔調:“于老闆真準時啊,你在幾号房?都準備齊了嗎?” 李春強說:“齊了,沒準備齊能來嗎。

    你在哪兒?在天津嗎?” 對方沒有透露自己的位置,但表示馬上就會趕到飯店樓下的“泰晤士”咖啡廳。

    李春強說好啊,我在那兒恭候。

     挂斷電話,李春強又用慶春的手持電話和處長報告了情況,并且通知了三三二房的杜長發。

    然後他和慶春一道離開了房間,去了樓下的“泰晤士”咖啡廳。

     他們走進這間古老的咖啡廳才發現,老袁已經坐在一個角落裡,正怡然自得地呷着一杯濃濃的咖啡,欣賞着餐廳裡那支西洋樂隊的演奏呢。

    李春強和慶春搭着臂款款而至,與老袁同桌而坐。

    杜長發則坐在鄰桌,給自己要了一杯啤酒。

     對老袁來說,歐慶春是個生面孔,他冷靜但又專注地上下打量着這位漂亮的女人。

    李春強介紹說,這是我太太,他才伸手和慶春握了一下。

     “啊,幸會。

    ”老袁笑笑,随即奉上一句恭維:“于老闆精明強幹,太太也這麼漂亮。

    ” 李春強開門見山:“咱們怎麼着啊?” 老袁用手指撚了一下,不緊不慢地說:“這個你不是都帶了嗎,帶了就好說。

    ” 李春強問:“你們的東西呢,也準備好了嗎?” 老袁答非所問,指指上面,“錢在房間裡嗎?我先上去點一點。

    ” 李春強說:“咱們這不是做買賣嗎,沒見到東西,我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