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賭城舊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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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也冤枉在刀尖槍杆上滾了四十餘年了!”熊振東态度自如,吃吃而笑。

     趙老大頹喪了,捏着手槍,進退維谷,如坐針氊,他知道熊振東在賭城也是一個不大好惹的人物,手底下亡命弟兄也不在少數。

    殺了他,後果如何不可預測,便狠狠将手槍向枕上一拐,算是下了這個台。

     “老熊,你别含血噴人,仇奕森與我有什麼瓜葛?要找我報仇?” “真人面前犯不着講假話!你們的底細我全清楚。

    ”熊振東倚老賣老,又轉變了語氣說。

    “不過,趙大哥,我不是找冤家來的,不是我老熊在說你,實在的,仇奕森和你到底是把兄弟,你不應該接受章寡婦的賄賂,為了幾個錢出賣朋友……” “誰告訴你的?”趙老大臉上青一陣,紅一陣。

     “用不着誰告訴我!我老熊是幹什麼的?連這一點小事也打聽不出來,也枉在賭城混了!” “熊大哥,坦白告訴你!”趙老大軟化了。

    “章寡婦送錢給我,這是事後,她隻要我不幹涉這回事,其實當時幹涉也沒有用,仇奕森已經被官廳捉着了……” 熊振東格格大笑。

    “趙大哥,何必這樣認真,這件事情,仇奕森不會知道的,知道的隻有你,我和章寡婦。

    ”他豎起了三個指頭。

    “我得走了,幾個小弟兄還等着我讨飯吃呢!”說着,彈彈身上的塵垢,啟門就要離去。

     “熊大哥,今天晚上福隆新街亞銀姊家中來。

    ” “幹什麼?” “昨天晚上咱們進了一批黑貨,弟兄們今天晚上拆帳!” “那不幹我的事!” “自然得算你大哥一份!” “不!隻要在洋人面前替我弟兄包涵一點,一來使他們得個飽肚,二來,讓偷渡入境的難民們行個方便,就功德無量啦!” “那是一句話,包在小弟身上好了!”趙老大拍着胸脯答應。

     熊振東冷然一笑,跨出大門,趙老大目送他寬大的背影消失在黃泥小徑中,額上的刀疤,又現出血赤的顔色,這是血氣上沖,露出殺機的象征。

     西望洋山下,林木蒼郁,面向海灣,是一條廣闊的馬路,順着山路坡層,是重重疊疊華麗雅緻的洋房,風景優美環境清幽,是高貴的華人住宅區呢!在山腳下,背靠山頂的大教堂直下的峭壁,有着一間紅磚建造的古老大廈,四繞廣闊的花園,遍植奇花異草,紅牆上滿爬郁綠的長春藤,隻要久居賭城的人,誰都知道,這就是賭城富孀章寡婦的别墅。

     這時,兩隻兇猛的狼犬正在高聲狂吠,因為大鐵門前站有一個衣衫不整的客人。

    氣急敗壞地拼命按擎門旁上的電鈴。

    隔了好一會,才有一個女傭姗姗出來,把狼狗喝止,将鐵門啟開,引這位客人直入屋内的客廳。

     “老煙蟲!今天怎麼會這樣早?”客廳的綠絨氊沙發椅上,正坐着一個妖媚婦人,輕披薄紗晨衣,兩條玉潔的大腿舒暢地擱置在一個軟緞的鴨絨枕上,咬着一根象牙煙嘴,向趙老大問話。

     “曼莉!有一個消息,你知道嗎?”趙老大當面不敢稱她做寡婦,露着一口黃牙,裝上笑臉說。

     “什麼消息值得大驚小怪的?” 這個三十餘歲的寡婦,由于那奢侈的裝飾,濃脂厚粉,看上去,最多也不過二十七八歲,秀發鬈曲,朱唇皓齒,生就一副秋水俏眼。

    體态娉婷,曲線玲珑,肌質晶瑩皙白,而且喜愛搔首弄姿,使人不敢正視。

     “仇奕森脫獄啦!”趙老大說。

     “我以為什麼大不了的事情!”章寡婦吐了一個煙圈,閑散地說。

    “我早知道啦!老煙蟲!還用你傳報嗎?” “你怎麼知道的?”趙老大感到意外。

     “我長了眼睛不會看報嗎?” “哦……”趙老大自讨個沒趣。

     “而且——”章寡婦咬着象牙煙嘴,仍是慢慢地說。

    “有人來訴我,仇奕森确确實實已經回到賭城來了,今天早上,還在我的屋子周圍四下偵查……” 趙老大頓時怔怔不安,在綠色獐絨地氊上來回踱着方步猛烈抽吸香煙,章寡婦冷眼向他窺視,對他這種怯懦焦灼的形态,心中暗自冷笑。

     “曼莉!仇奕森的為人,你是知道的,向來說得到做得到!他這番回來,對過往的事情不會就這樣平白讓他過去!我們得有個應付的對策呀!” “哼!”章寡婦冷冷飄了趙老大一眼。

    “瞧你的,平日稱英雄充好漢,一旦有了什麼風吹草動,就急得六神無主,比我們女人還不如!” 趙老大被說得臉熱耳赤。

    強裝出笑臉說:“曼莉,現在不是充好漢的時候啦!既然知道仇奕森已經回來,就得想個辦法怎樣對付他呀!” “依你看老仇回來了,又會怎樣?” “不消說,報仇!他在你屋子周圍四下偵察,不就是一個證明嗎?” 章寡婦撅嘴一笑,移動嬌軀,姗姗行到電話機前,撥了一個電話。

     “喂,李公館嗎?李探長在不在?……好的,請他聽電話……喂!李探長嗎?我是曼莉……有空嗎?我想找你來談談!仇奕森回來了,知道嗎?哦,剛看過報紙!就為這件事情……好的,馬上來……喂喂,千萬别給小菁知道!……再見!” 電話挂斷時,趙老大兩腳一擡,自沙發椅上躍起來,神氣活現,走到章寡婦身旁吃吃而笑。

     “什麼事值得這樣高興?”章寡婦問。

     “曼莉,到底你有辦法!” “怎麼樣?老煙蟲!” “隻要李老肯出手,仇奕森不成問題了。

    ” “你以為我請李探長出來幹什麼?”章寡婦秋波微轉笑着問。

     “不消說,請仇奕森從那兒來,從那兒回去!或者……” “或者怎樣?”章寡婦妩媚而笑。

     “回娘家去!” “你錯啦!我的老煙蟲!”章寡婦正色說。

    “我請李探長出來做中人,和仇奕森妥協!” “妥協?……”趙老大感到意外。

    他萬想不到章寡婦會來這一着,心中起了狐疑,兩眼瞬瞬直盯在章寡婦臉上,但是她神色安閑自如,沒有一點破綻可以看得出她在撒謊。

     “翠英!水預備好了嗎?”章寡婦忽然高聲向她的女傭發問。

     “早預備好啦!小姐!” “對不住,老煙蟲!我要沐浴了,晚上還有應酬呢!”她向趙老大回眸一笑,姗姗行向浴室,忽然又止步說。

    “老煙蟲,别忘了後天是我的生日,等着你賞光啊!” 趙老大楞楞呆在客廳上,深歎了一口氣,他真自愧比一個婦人還不如。

     如死般黝黑的天,僅隻有三五顆寒酸的星鬥,望霞山下的亂葬崗的一片凄寂。

    趙老大自黑沙環馬路的公共汽車上跳下來,向着他的老窩疾走,兩旁的野犬向他狂吠,他剛從福隆新街和手底下的弟兄分帳回來,已是喝得醉态可掬,好容易一切都圓滿解決了。

    這個關頭闖過去,一疊疊的鈔票又充滿在荷包裡,唯獨不大甘心的,就是熊振東這不相幹的江湖朋友,也硬插進來占去一份。

     “這家夥滿口江湖仁義道德,錢還是要的,要不是仇奕森的事情有痛腳給他捏着,我姓趙的才不賣他這個賬呢!真他媽的……”他腳步踉跄,無意中給橫坍在路中的一塊墓碑絆了一跤,爬起身來,突然發現自己那所磨房,大門洞開,他記得出來的時候,分明清清楚楚把大門反鎖上的,怎麼現在竟洞開了呢?“有小偷光顧不成?我姓趙的在賭城混了一輩子,那一個瞎了眼的賊子竟在老虎頭上捉虱?好吧,瞧你的!” 他臉上的刀疤赤紅發熱,冒出一額熱汗,一手按着腰間手槍,閃身到了門旁,輕輕将闆門向内推去。

    隻見幽黯的室内,有着一粒朦亮的煙火。

    借着煙火的微光,發現一個黑衣大漢,正襟危坐在木闆凳上猛吸着香煙。

     “是誰?”趙老大吼問。

     “我!”一個沉着又有魄力的聲音自屋内透出。

     “你是誰?” “哈,十年前的老弟兄也忘了麼?” “哦……你……仇奕森……”趙老大驚呼,這一驚非同小可,熱騰騰的酒氣變成冷汗冒了出來。

    頓時心戰膽悸,因為他不明了仇奕森的來意。

     “趙大哥,你的手還按在手槍上幹什麼?” “嗯,嗯…”趙老大如在夢中驚醒,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