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中國絲綢

關燈
一到晚上,街上别有一番風味。

    北京人愛在門口插上幌子、旗幟,寫着店名或吉祥福祿的字詞。

    孩子們提着小橘燈,大人提着燈籠,當地居民卷舌的滑潤口音,老遠能聽到,走近了聽,卻像唱小曲兒。

    店鋪除了書法字畫,有挂軸,牆上還有大扇子。

    不像南方,老有雨水,北京的冬天總是大晴,夜晚天是深藍的,非常安甯。

     闵不是每夜住在旅館,有時住家裡。

    她說,北京西洋人少,即使在西洋人開的旅館,也易招惹。

    好在是冬天,可以把臉包裹在圍巾衣領裡。

    闵也可能擔憂父親的妻妾多,風言風語,好生是非。

    但是都知道她受過現代高等教育,名詩人,與外國人交往多。

    她住在裘利安的旅館時,給家裡的理由是住在朋友家。

    可是在北京,熟人朋友多,她一概回避,沒心思見人。

     白天天也藍。

    進了公園,人少了,市嚣也輕了。

    他們準備爬景山。

    闵說,“登高可以看得很遠。

    多少代皇帝在這兒安都,多少寶物埋藏在地底。

    ” 裘利安說,“幹嗎不去偏遠點?趁人掘古墓,拾點什麼,拿回英國,給母親阿姨他們亮亮。

    ” “好主意。

    我們今夜就去。

    ”闵說,“做夢去。

    ”她今天是富貴人家小姐裝束,青緞子褲,花邊是海灣綠,鑲了銀線,高吊兩肩的襖子是嫩黃綢緞,夾棉,襯出她的腰身。

    腳上蹬着皮靴,卻是旗人式的,尤其加上她梳了辮子,盤在腦頂。

    在北京,她的打扮天天變化,使裘利安眼花缭亂。

     那已燃燒了三個月的性欲,在一天一夜裡得到足夠的宣洩之後,闵開始帶裘利安遊曆北京,隻是将在床上做愛的時間,分了一部分在旅館外。

    裘利安想,她這麼做,一定是覺得他離學會房中術還早,不能對他要求過分,至少不能讓他對性害怕,或是真的病倒垮下。

     闵指給他看一棵古樹,說是明朝最後一個皇帝在農民革命吞沒北京時吊死的地方。

    裘利安沒看出這樹和其他樹有什麼不同。

    像回應他似的,一轉臉工夫,兩隻黑烏鴉就在光秃秃的樹枝上叫喚。

     “冬天,就湧來許多鳥,烏鴉最多。

    ”闵說,“烏鴉不叫,就不順,若叫,春以後就順。

    春天就會有喜鵲叫,鬧喜。

    ” “烏鴉喜鵲合在一起叫是什麼意思?”裘利安問。

     “不會吧?” “我真的聽見喜鵲在叫。

    ” “我以為你在開玩笑。

    這個我也不知道。

    ”闵拉着他一口氣爬上景山亭子裡。

    這兒算得上北京的制高點,四下望去,整個北京一覽無遺,氣派恢弘。

     故宮一重重城門,一直到前面的天安門,整齊得像棋盤。

    整個北京也是個大棋盤,東城西城隔中軸相對。

    往西北城外,頤和園,萬壽山下水面上,一座座白玉橋,色亮瓦亮的建築。

     登高好,登高不僅看得遠,登高還陽光充足,裘利安滿眼是風光。

     這時,闵說其實今年冬天北京比以往都暖和,雪早早化了。

     裘利安點點頭,的确沒書上介紹的那麼冷。

     他覺得中國人真懂得生活舒适,連建築也是追求最美的色彩,花園是最清雅的格局。

    消夏行宮,故宮,十三陵,萬裡長城,一個個雲蒸霞蔚,氣勢雄壯。

    誰有中國皇室會享受,有膽量把建海軍的銀子修頤和園?真是好主意,不然這個花園就沉沒在海底。

    不僅是皇室,那些豪門,一有錢勢,就亭台樓閣,垂柳依依,水面浮荷,房内必然妻妾成群,莺歌燕舞,想的首先就是怎樣獲得生前的生活樂趣。

    而他雖然隻有一個情人,卻是做愛時花樣永遠變化不斷,似乎變成一系列女人,相比多妻多妾的中國男人,他應該滿足。

     闵挽住裘利安,手插入他大衣口袋,這兒沒人,她神情放松。

    在市内街上,她總是不肯走在他身邊。

    “你冷嗎?”闵邊問邊解下自己海灣藍色絨毛圍巾,踮起腳尖給裘利安系上,一端在前,另一端留在背後, 這個圍法比較雅緻。

     她真的也不怕冷,燦爛的陽光下,她的嘴唇和臉凍得紅紅的。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