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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政府在安置補償費用方面的資源引導力度不夠。

    村民普遍文化層次不高,不知道如何合理安排領到的補償費用,有的村民領了錢就遠走他鄉,有的很快就揮霍盡了,真正到了還遷住房時卻又拿不出錢來,建議政府在這方面為老百姓廣開渠道,真正做到為人民辦事……” 稿子中的許多内容是李國旺他們的上訪材料中,原話抄下來的。

    大家聽了曾主任的發言,一下子像炸開了鍋的開水沸騰起來,這裡面有懷疑、驚奇、憤怒,甚至還有豔羨之聲。

    汪副市長聽見這些聲音,眉頭緊鎖,眼巴巴的望着張萬林,瞧他有什麼指示。

    張萬林聽着這些聲音,也覺得煩躁,他生氣地用右手食指敲敲桌子,大聲宣布會議紀律, “嚷個什麼,這是開常委會!” 大家霎時醒悟過來,立刻就鴉雀無聲了。

    曾主任很快将稿子宣讀完了。

     “曾主任,請你談談對此事的看法?”張萬林讓曾主任繼續發表意見。

     “這個——張書記,我們市人大不是執法機關,我看是不是應該由其他部門來處理這事?” 那曾主任期期艾艾說不上主題,隻一味想把矛盾推托給别的機關來處理。

     張萬林就有些惱了。

     “你這是在耍滑頭!我就是要聽你人大的意見。

    你市人大是體現國家權力的機關,具備任免市長級别以下領導幹部的權力,現在讓你提個建議就啞口了?!” 曾主任羞紅個臉,恨不得地上有個洞鑽下去。

    最後曾主任隻得硬着頭皮說:“胡寶亮秘書長——呃的這些作法如果屬實,咳——已經超出了他的職權範圍,甚至已經違反了國家的法律規定,我個人認為這事應當交給司法機關立案處理。

    ” 他還是不忘在前面加了個假設的前提。

    張萬林聽了這番話,眉頭皺得更緊了。

    曾主任見狀,又饒個彎子把那話收回來,說最後的情況如何,還應當以調查研究完的結果再作定論,說完這話幹脆就把嘴巴緊緊閉上什麼都不說了。

     會場寂靜了一分多鐘。

     張萬林見沒人主動發言,隻好問政法委書記郭明達有什麼意見沒有。

    政法委書記卻說,我們先聽聽公安機關的意見吧。

    張萬林點頭同意了。

    張萬林這時還不知道關于馬萬裡被人冤枉陷害的事情。

    市公安局局長歐陽錦輝是個北方漢子,本來個兒就高大,他偏要站起來說話,這下就顯得更加威猛魁梧。

    張萬林見他站起來發言,用眼暗示他坐下說,歐陽錦輝卻沒看見,隻顧自己的彙報。

    張萬林隻得不再管他,由他站着。

     歐陽錦輝說:“我們昨天已經得到省公安廳的通報,他們已經初步查明,中州市中天房地産公司在申辦成立公司之時,采取虛報注冊資金的辦法,非法獲得企業注冊。

    原市工商局局長馬萬裡在任時,沒能讓該公司順利成立,他們為了達到注冊成功的目的,精心策劃了一起桃色事件。

    馬萬裡是這個事件的受害者,他們迫使馬萬裡離開了市工商局局長的領導崗位。

    該事件的真實情況經省公安廳調查,有康樂保齡球館的服務員和事發當事人之一曲海棠等人作證,證實了這一個情況;現市工商局檔案員小李,即是工商局原企業科的工作人員,他也證實了中天房地産公司非法獲得注冊的情況。

    ” 這時,歐陽錦輝的手機震動響了,他沒有理它。

     歐陽錦輝接着說:“昨天上午我們傳訊了中天房地産公司的副總王某某,王某某也是中州市金山角洗浴中心的老闆。

    王某某已經初步交待了,他就是制造這起桃色事件的主謀,但是他在公安機關的态度極為惡劣,不但對我們的公安人員大呼小叫,還揚言我們拿他沒有辦法,不如趁早放了他。

    似乎他在市裡還有着很大的勢力,所以有恃無恐。

    目前我局已經作出決定逮捕了王某某。

    他交待的情況經我局刑警大隊的同志們分析,王某某肯定不是這起事件的主謀,真正的主謀還另有其人。

    據我們偵查了解,市委常委胡寶亮同志和王某某關系非同一般,胡寶亮很有可能涉嫌該案,就是在王某某背後撐腰的那個人。

    鑒于胡寶亮同志的身份特殊,我局請求市委常委研究決定下一步解決方案。

    以上情況彙報完畢,請領導指示。

    ” 歐陽錦輝彙報完了,期待的看着張萬林表态。

    張萬林又示意他坐下,他才坐下了。

    歐陽錦輝想起剛才那個未接的電話,打開一看是刑警大隊打來的。

    局裡是知道他在市委開會的,這時候打來必不是好消息,不知道局裡又出了什麼重大的事。

    他回撥了電話過去詢問,果然不是好消息。

    刑警大隊肖天虎隊長告訴他:王老闆晚飯前從羁押室逃跑了!看守的人不知道他是怎樣跑出去的,是飛,還是遁地?反正這個人實實在在不在裡面了。

    肖天虎彙報完以後,戰戰兢兢在那頭等着挨局長的訓;歐陽錦輝現在還沒這閑工夫理他,簡短的命令他立即在全城布控,搜捕逃犯;然後立即站起身來向張萬林書記彙報了這一案情新的發展。

    張萬林剛才聽完歐陽錦輝的彙報,已經是暗自心驚,他竟不知道在他的領導下的中州市領導核心内還出現過這種明火執仗的事來,此時他心痛如絞,希望今晚聽見的隻是一個笑談,抑或是一個故意虛構出來的故事;如今又聽到歐陽錦輝彙報新的案情,真是火上澆油,心裡頭有如藏着那火山快要爆發出來。

    幸好他平素的個人修養深厚,一再隐忍心中的怒火。

     汪副市長聽了歐陽錦輝的彙報也十分憤怒,他點着市工商局局長牛大同的名字,問他:“牛大同,你說!中天房地産公司成立的情形,是不是這麼回事?” 牛大同在如此嚴肅的場合下,心裡早就退縮了,他趔趄着站起來回答汪副市長:“歐陽局長講的前面的事情我不知道,後來成立公司的情況大緻上和歐陽局長說的差不多,胡寶亮同志确實是給我打了招呼,中天房地産公司才成立的。

    ”說完竟不敢坐下,像準備接受批評的小學生一樣站在位置上。

     “啪!” 張萬林這次沒叫他坐下,将桌上的陶瓷茶杯重重摔在會議桌上。

    茶杯經受不起如此重力四分五裂,被分成幾大塊,杯裡剩餘的茶水在桌上四處溢流。

    會議廳的服務員連忙走上來幫着張萬林收拾桌子上的東西。

    牛大同的身體跟着顫抖了一下,仍是不敢坐下來。

    衆人瞧着張萬林生氣的樣子,誰也不敢出聲。

    張萬林怒氣沖沖的站起來,走出了會議室,一個字都沒說。

    會議室大廳立即響起了嗡嗡嗡的聲音。

    汪副市長見狀,讓大家稍安毋躁,連忙跟着走出去了。

     汪副市長關切的問張萬林:“張書記,你沒事吧?你看這會還開不開下去?” 張萬林出來後經那冷風一吹,已清醒了許多,意識到自己作為書記,就這麼跑出來了,有些失态,聽汪副市長一問就苦笑着說:“我沒事,我出來抽支煙,換換腦。

    會還沒完嘛,怎麼不開?照常開!” 張萬林說完遞了一支香煙給汪副市長,自己拿了一支放進嘴裡含着,一點火,才發現煙咀放倒了;又苦笑了一下,把那支煙調了個頭點燃了。

     張萬林猛吸了一口才說:“老夥計啊,我們都看錯人了呢——”後面的話他又不說了。

     “是啊!張書記你也别太難過了,胡寶亮與這些事是否有牽連尚未定論,我們隻得走一步,看一步。

    ”汪副市長也陪着他感歎不已。

     但張萬林知道,汪副市長隻是順着他的話安慰他而已,今天這個會議其實就是決定胡寶亮命運的大會。

    他沒有估計到胡寶亮膽大妄為,個人的欲望如此之大,他分明是在挖掘自己的墳墓!胡寶亮想盡千方百計成立中天公司,無非是想在城南土地開發中淘到更多的資本,可是真正得到了有什麼用呢?張萬林第一次感覺到他與胡寶亮之間存在着不可逾越的鴻溝。

     一支煙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張書記,我先進去了?” “好,你先進去吧,我再想想就來。

    ” 會議室裡仍然嗡嗡聲一片。

    裡面的人不知道市委書記正在想什麼,他們繼續小聲的議論着。

    汪副市長今天也算是半個主持人,他在市長耳朵旁嘀咕了幾句,然後對大家說:“會議等會要繼續開,張書記抽幾口煙馬上就回來,請大家保持安靜。

    ” 話未完,張萬林果然就進來了。

    他向大家笑笑。

     “剛才煙瘾來了,實在對不起各位,耽擱了大家的時間。

    ” 衆人看見張書記笑得很勉強,那感覺比哭還難受,都猜想張書記剛才在外面一定很難過,内心裡經曆了激烈的鬥争。

     “現在,我們繼續開會吧!”張萬林平靜的宣布會議繼續進行。

     “下面的議題是:如何解決中天房地産公司在城南土地開發中産生出來的問題,以及如何處理有關人員。

    最大限度的保護城南征地範圍内村民的合法權益。

    ” 張萬林的思路仍然非常清晰而缜密。

     “這裡,我在會議上鄭重強調一下保密紀律。

    鑒于胡寶亮還在省城辦事,今天的會議内容大家務必保密,否則市委市政府将嚴肅處理!” 會議經過大約一個多小時的讨論,最後形成了一緻意見。

     會議決定:一、中天房地産公司在城南的征地拆遷工作立即停止,該公司所有帳戶由市公安局予以查封凍結;二、中天房地産公司的所有部門負責人由公安機關個别布控,調查犯罪事實。

    三、凡是涉嫌與城南征地有犯罪行為的人員,市公安機關立即予以逮捕。

    四、對胡寶亮即日宣布“雙規”,由政法委書記(兼紀委書記)郭明達和市檢察院檢察長雷見霆負責向胡寶亮宣布。

     會議結束後,大家魚貫而出,回頭見主席台上的張萬林,隻見他又拿出支煙來,孤獨無助的坐在主席台上抽着。

    這短短的兩個小時,他似乎蒼老了許多,樣子很可憐。

     窮途末路 張萬林今天在會議上宣布的保密紀律本來非常及時,與會的大部分人都遵守了。

    今天到會的人哪一個與胡寶亮會沒有交情?大家或多或少都是有的。

    但是這一次,大家避之猶恐不及,誰還敢去通風報信?連胡寶亮的政治後台張書記都死了心不去救他,誰還救得了?參加會議的都是些聰明絕頂的人,這一層關系早就看得明明白白。

    但其中有一個人暗暗叫苦,他不得不出手相救,因為他的政治前程和胡寶亮是綁在一塊兒的。

    這人就是市工商局局長牛大同。

     牛大同出來後回到家,不敢給胡寶亮直接打電話,卻給組織部長吳吉龍打了電話。

    吳吉龍本來也是新的常委成員,但他幾天前到深圳考察去了,今天的會議結果自然還不知道。

    吳吉龍也是和胡寶亮的政治前途捆綁在一起的,他聽了這樣的結果也是非常吃驚。

    牛大同給吳吉龍打了電話後,長喘了口氣,感覺自己也是盡力了,一切隻有聽天由命。

     “胡兄嗎?我吳吉龍。

    ”吳吉龍當了部長後還是對胡寶亮兄長相稱。

     胡寶亮才從省城回來,這時正在回中州市的車上打盹。

     “你知道今晚市裡開常委會的事嗎?” “什麼事?” 胡寶亮自然很快知道了今天常委會作出的決定。

     他本來下午就到王副省長那兒取到了材料,還在王副省長那兒坐了許久。

    王副省長誇他年輕有為,後生可畏;胡寶亮聽後謙虛了一番,還請王副省長以後多多提攜;胡寶亮見王副省長對自己很是看重,就邀請了王副省長共進晚餐,王副省長假意推托了一下答應了。

    晚餐的時候胡寶亮自是必恭必敬的孝敬了王副省長,王副省長興緻很高,乘着酒興給他題了幅字,那是‘與時俱進’四個大字。

    胡寶亮于是當夜就趕回中州市,他打算第二天好向老爺子彙報工作,并準備把王副省長的題字轉送給老爺子,讓他也高興一下。

    誰知樂極生悲,他在車上接到吳吉龍打來的電話,人頓時如墜冰窖。

    這一來,辦公室他是不敢回去了。

    但自己又能到哪兒去呢?他沒有想到自己苦心締結的中天大廈會崩塌得這麼快,甚至連他的政治前途也走到盡頭了,他實在是心有不甘啊! 胡寶亮把車開進了中州市最豪華的賓館揚子江假日飯店,開了間總統套房。

    自己在套房裡喝着路易十三,苦思着解脫之法。

    他這時還存在一絲僥幸,如果他矢口否認城南的土地開發與他有關,他們會拿他如何?他們應該拿他沒法的。

    但是自己的人會不會把他牽扯出來?他不敢肯定,特别是那個王春豔,她一個女流之輩,平素看重的就是個人的利益,如今在這個生死的關頭,她會不會主動向公安機關坦白呢?他在心裡替她回答:她會的。

    她一向顧及的當然是她自己。

     王春豔現在就成了他的一塊心病,威脅着他的政治前途。

    但是如何除去她呢?此時,他的心中不知轉過千百個念頭,但都被自己一一否定了。

    這時,他的手機響起來,一看是個不熟悉的電話,便猶豫着接還是不接。

    那電話卻像是催命似的一個勁的想着。

    當手機響起第二遍的時候,他終于還是惴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