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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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從命嘛。

    基層的同志們就是這樣熱情,在基層工作,不吃點喝點你就别想開展工作。

    不過今兒是歡迎工作組,是第一天,下不為例、下不為例啊!是的,區長說得好,下不為例下不為例。

    侯鄉長立刻點頭應和。

     自從當了副書記,齊秦似乎審慎多了,始終微笑着,卻不肯多說一句話。

    隻是喝酒的時候,才依稀可見當年的豪爽勁兒。

    趙廣陵稱雲躍進為老領導,齊秦又稱他為老領導,侯鄉長則稱雲躍進為表叔,稱齊秦為領導的領導,因為他老婆是雲躍進遠房外甥女,又在區委當打字員。

    這種關系真的扯也扯不清,趙廣陵隻好悶着頭聽他們海侃神聊,敬來敬去的,最後竟也喝多了,暈頭暈腦在這孔石拱窯的土炕上躺下來。

    這是書記室,書記不在,自然就是他的辦公室兼卧室了。

    齊秦也喝多了,跟着他進來,重重地一坐,壓得椅子嘎嘎作響。

     自從離了婚,趙廣陵還是第一次和他單獨在一起。

    傳言歸傳言,他還是相信齊秦的,特别是和張俊瑛結婚之後。

    隻是傳言一經産生,就似乎有一種暗示作用,總覺得見了面别别扭扭的有點不舒服。

    一醉酒,齊秦那兩隻小眼睛眨得更歡了,也許他就是用這種眨的動作思考或掩飾什麼吧。

     老領導,老弟,送了你這一程,我馬上就到省委黨校報到了,老弟有什麼金玉良言囑咐我嗎? 囑咐談不上,金玉良言更談不上,不知老兄将何以教我? 老弟,别那麼文绉绉的。

    咱弟兄倆認識也多年了,不管能力怎樣,我對老弟這一片心可是真誠的,不僅過去真誠,永遠真誠!老哥也知道,這些日子機關大院傳言很多,說什麼髒話的都有。

    老弟,你實話告訴我,你相信他們那些胡說八道嗎?齊秦忽然提高了聲音,眼睛也不眨了,直直地盯着他。

     不相信,絕對不相信。

     趙廣陵呼地坐起來。

     老弟,我這個人雖說毛病很多,但是,起碼有一個優點,這就是真誠待人,絕不害人,做人要有良心,處朋友要講義氣,沒有良心沒有義氣,一個人連狗都不如! 齊秦愈說愈激動,唾沫星子亂飛,兩眼紅紅的,臉頰也紅紅的,整個就像鬥牛場上急紅了眼的一頭公牛。

    面對如此真誠的表白,趙廣陵還能說什麼呢?他也想真誠地自我剖白一番,又覺得根本沒這種必要,而且也實在說不出這樣一番聲情并茂的話來,那些詞彙那些語言都與他離得太遠了,有一種無法排遣的疏離感,也許這就是人們所說的書呆子氣?等齊秦終于喘着氣停下來,他隻好換一個角度,對齊秦下基層任職表示适度的祝賀。

    誰知這樣一來,齊秦又激動起來,更加急促地說:(告訴你老弟,我這次下來就不準備再回去了。

    老哥的政治前途完了,根本不值得祝賀。

    市委機關,那是什麼樣地方,那是全市的心髒,我們這區縣,充其量是市委的一隻腳一個耳朵。

    要說前程,你老弟還有魏剛才是前程無量!魏剛自不用說,人家是書記的乘龍快婿,你老弟也是高才生,市委大院誰不把你們倆當做政治明星?你們根本用不着走我這樣的路,過不了幾天,魏剛就一定是市委常委或者副市長,你就是副秘書長兼辦公廳主任。

    至于老哥,一個農家子弟,爹和爹的爹都是戳驢屁眼兒的農民,又沒念過多少書,有個本科學曆還是老弟你給糊弄出來的,能混到這一步已經心滿意足了,是不是?是當然是……不過…… 趙廣陵實在不知道說什麼好。

     所以,下一步老哥的希望就完全寄托在你倆身上了,老哥是天天燒高香盼着你們起山的。

    至于基層,惟一的好處是比較實惠,辦點實事方便一些。

    所以,今後你們需要吃呀喝呀送點什麼東西呀,隻要說一聲,老哥八百裡加急,也一定快馬給你們送去!好,好好!有這句話就行,我代表魏剛感謝你了! 話說到這份兒上,趙廣陵感動得真不知說什麼好,呼地跳下土炕,緊緊握住了齊秦的手。

    話雖直魯,但這份感情是應該永遠珍存的。

     酒足飯飽。

    雲躍進和齊秦一夥人都離去了,隻有他和兩名小隊員留了下來。

    後來,這兩個人又到其他村去住點,他便獨自一個被遺落在這個遠離文明的腰窩村了。

    全村百十口人,薄薄的幾百畝瘦田斜挂在山坡上,人均收入不足百元,這種生存狀況也許已經沿續了幾千年,大約自從神農嘗百草以來就是這樣。

    望着村前屋後一夥夥蹲着曬太陽的人們,趙廣陵感到了焦急中的無奈。

    夜裡,在與侯鄉長的促膝交談中,這位在部隊當過副團長的複轉軍人直截了當地告訴他:聽我說吧趙主任,你也不用在村裡住,什麼三同呀同吃同住什麼的,根本用不着。

    鄉裡也沒幾個錢招待你,粗茶淡飯你也适應不了。

    你就利用上上下下的關系,給咱們往回弄錢得了。

    隻要弄來幾十萬,你的扶貧工作保證是全市第一。

    過去來過扶貧工作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