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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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周雨杉正在住院治病,進出的線路和病房号也偵察好了,他還抽一個傍晚趴在那間病房門上看了看,知道周雨杉确實在裡面躺着,旁邊挂着一個大吊瓶……反正閑着也是閑着,從醫院出來,楊濤就徑直去了刑警隊。

     然而真不巧,刑警隊裡一個人也不在,楊濤樓上樓下轉悠好半天,終于找到一個穿便服的老頭子。

    問起“白面”大隊長,這個老頭子一個勁兒搖頭,卻什麼也不肯說。

    後來,又問起那個漂亮的鐘麗婷來,老頭子才突然來了精神,連着給他掏了兩根好煙,一邊說一邊搖頭歎息,一直說得楊濤都不耐煩起來,起身向外走去,老頭子才悻悻地住了口。

    聽他那口氣,這女人至今還和“白面”大隊長那麼圪扯着,因為“白面”大隊長說了,不管她賺了多少錢,有了多大的靠,哪怕是和某個市領導穿一條褲子,要是膽敢離他而去,那就隻有用刀子說話了,氣得這女人背後哭了無數次……楊濤忙問,在她那裡插着一條腿的這個市領導是不是姓楊,老頭子卻怎麼也不肯說,隻嘿嘿地笑了好大一氣。

     從刑警隊出來,天色已經漆黑了。

    路燈燃起來,卻依舊昏沉沉的,一團一團的鬼火一般。

    濃密的垂柳黑黢黢的,也似乎隐藏着某種妖風邪氣。

    對于這種大垂柳,他從小就有一種很不祥的感覺。

    他們楊家的老墳地在一面向陽的邊坡地上,四周光秃秃的,墳地中間就孤立着那麼一棵特别高大的垂柳。

    經常聽娘喃喃地自言自語,今兒老柳樹又掉了一枝,咱們老楊家又要死人了……果然,過不了多久,那面坡上就又新築起了一座墳……楊濤又一次在大街上踟躇着,卻不知道該到什麼地方去。

    腳下的影子依舊橫七豎八,亂糟糟的沒有一個清晰可辨。

    他自己給自己定的三天期限已經到了,但是依舊一無所獲,連一個可以談心的朋友甚至一個熟人也沒找到。

    他這時忽然有一個很奇怪的想法,如果從大街這頭走到那頭,地上恰好能撿到一點兒值錢的東西,哪怕是一支筆,一塊錢,甚至隻是一個鋼兒,說明老天爺就還是給他安排了一個好出路的,他答應白過江的這個事情就去他娘的蛋!然而很不幸,一條幾裡長的大街很快就走到頭了,他的一雙眼睛也瞪得酸酸的,除了幾張粘着鼻涕的廢紙片,居然什麼也沒有看到……這時,他又設想了一個新的賭法,再從大街這一頭走回去,這中間隻要有一個人,也不論是女人還是男人了,能夠沖着他那麼友好地一笑,他也就立刻打道回府…… 但是,這一晚真他媽怪死了。

    正是大熱天,滿大街那麼多人,特别是八一廣場那一塊兒,人山人海的都不知道在做什麼,有的三五成群,有的勾肩搭背,有的躲在樹陰下竊竊私語,也有的邊走邊說邊笑,那麼地旁若無人,竟沒有一個人看他一眼,更不用說笑一笑了。

    要是在農村,哪怕隻是一條狗從前面走過,也會有人好奇地圍上來。

    城市就是城市,城市不是屬于我的,也不是屬于任何一個像我這樣的農村人的。

    城市是什麼,不過是一大堆互不相幹的人聚集在一起,你騙騙我,我騙騙你,互相哄騙着讨生活罷了。

    楊濤一邊憤憤地想,一邊也就走到了大街盡頭。

    這一下,他不再猶豫了。

     正是盛夏多雨時節,此時的天空一片陰晦,沒有星星,也沒有月亮,隻有滾滾的烏雲飛來飛去,也許要下大雨了吧。

     一輛警車呼嘯着飛馳而來,楊濤心裡不由得一緊。

    等駛過身邊的時候他才看清楚,那不是一輛警車,車門上清清楚楚寫着檢察院的字樣。

    周雨杉就是檢察院的,他的眼前立刻就浮現出那張白生生的大臉盤和那種什麼都瞧不起的眼神來……檢察院和公安有什麼區别,他真的不知道,但是他卻知道一點,檢察院就是負責抓貪官污吏的。

    現在社會上腐敗的東西這麼多,檢察院的這些家夥們還不該死嗎?哼,他的心裡突然充滿了一種悲壯感,立刻快步向火車站奔去。

     等到第二天中午,楊濤已經又從金山回到雁雲城裡來了。

    這一次,他打扮得十分齊整,一身衣服雖然不是什麼名牌,但至少是新的。

    他打着出租車來到市醫院,搬下一個十分精美的禮品盒,徑直向高幹病房走去。

    在那個賓館一樣的高級病房前,他忍不住敲了幾下,知道這時裡面沒有人,就直接走進了護士室。

     一個好看的老女人走過來問他有什麼事,他說是周雨杉的一個親戚,周雨杉既然不在,請她務必把這一盒禮品轉交一下……然後他認真地盯着那女人看了好一會兒,才默默地轉身離開了。

     等走出好遠,楊濤忍不住又扭回頭來。

    隻見那個好像護士長的老女人依舊手捧着那個禮品盒,靜靜地站在樓道裡。

    那女人長得可真好看,年輕時也一定是個大美人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