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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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一上午的大會,門力生盡可能端端正正坐在主席台前排正中央,從始到終一副笑微微的樣子,目光有規律地從前排一行一行掃過去,又從最後排一行一行掃過來……除了幾個農村和企業來的,那下面的每一張面孔他都是熟悉的,隻不過有的能叫上名兒來,有的卻叫不上來。

    在和每一雙目光相接的那一瞬間,他總是短暫地停留一下,然後又迅速地滑開了。

    以他多年的經驗,這麼短暫的一個停頓,給對方留下的印象是好長時間都抹不掉的…… 但是,現在不行了,他感到自己的身子很虛弱,目光也不像過去那樣有力度了,台下每個人的目光好像都是飄忽的複雜的,有的交頭接耳,有的左顧右盼,吵吵嚷嚷的聲音連他都聽得很清楚。

     會議日程還沒有過半就出了好多的怪事情,他真擔心無法控制這個局面了。

     今天的會議就是在一片混亂中開始的。

    不到八點,會場外就聚集了許多人,據說都是金山來的,打着橫幅,喊着口号,口口聲聲要見領導,要求保衛金山的改革成果,要求盡快恢複金山各礦的生産,要求追查“搞亂金山”的責任……這些人雖說是自發的,但一看就不是那麼回事情。

    他當時生氣極了,隻好當着代表的面大罵一通楊波,責令他去和這些人對話,也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 今天的議程主要是兩項,聽取計委和财政局的工作報告。

    一年一年都是這樣。

    基本建設,技術改造,以工代赈,十三大考核指标,去年完成情況,今年計劃任務,指導思想基本原則和主要措施……這是計劃這一塊兒。

    财政嘛就更簡單了,預算,決算,國稅,地稅,還有自己組織的一塊兒,無非是這麼幾大項,無非是一大堆或長或短的阿拉伯數字。

    阿拉伯是個民族,但是好像又不完全是,他也實在搞不清楚。

    但是那個地方是全世界的是非之地,一個永不消退的熱點,這一點地球人都知道。

    特别是那個頭上罩一塊花頭巾的老頭,從他年輕的時候起就聽得耳朵都起膩了。

    好在那時沒有電視,收音機也不過是偶爾聽聽。

    後來有了電視,這家夥簡直就是一個強盜,強行地頑固地硬是占據了每天新聞畫面中的好大一個部分……有時他忍不住開玩笑說,這簡直就是一種精神虐待嘛,一直把人們從青春煥發虐待到白發蒼蒼,而且看那樣子很可能還要長期地虐待下去。

     不過,聽葉欣說,人家罩的那不是什麼花頭巾,而是他那個國家的地圖,是土地的象征。

    葉欣是典型的理想主義者,看落花流淚,見鳥兒傷心,對那個老頭子的愛情更是十分贊賞,有時說着說着還會掉下淚來。

    也許,她骨子裡就有一種深刻的戀父情結,要不當年也不會嫁給我吧? 想起葉欣,門力生也有點傷感起來,掃視下面的目光就變得遊移不定,一下子失去那種炯炯逼人的力度了。

     自從中師畢業步入社會,在事業上政治上他不能不說是成功的,一帆風順的,在感情上卻實際曆經坎坷。

    當時中師畢業在學校教書,倒有一個特漂亮特溫柔的女學生愛上了他,每天有事沒事都往他那間簡陋的辦公室裡跑。

    那女孩兒單名一個潔字,雖然家境貧寒,她以下一溜兒還有七八個娃娃,但是望着那一雙比甘泉還要清澈的毛眼眼,他的心完全被融化了……然而,不等他真正表示些什麼,一個大雨滂沱的夏夜,在放學回家的路上,一個惡魔竟把小潔拖進莊稼地裡奸污了,又殘忍地把她勒死,扔進了附近的一眼機井裡。

    那一年,小潔才不過十七歲。

    盡管費了天大的勁兒,這個案子一直也沒有破獲,反而有一段時間把他列入了懷疑對象。

     等到解除審查,他立刻就從那個地方調離了。

    再後來,他便進了機關,開始了在這個漫長的階梯上奮勇攀登的艱難曆程。

     在此後的許多年裡,隻要一有人介紹對象,他的眼前立刻就浮現出那一雙毛嘟嘟水汪汪的大眼睛,心頭就感到一種撕裂般的痛……他知道自己完了,如果再這樣下去,就隻好打一輩子光棍了。

    所以,經過一段時間的調整,他決定再不談什麼戀愛,一上手就結婚,而且第一次見到誰,就和誰結婚……新婚之夜,那是在機關的一間車庫樓上。

    那個已經成為他妻子的女人很壯實,兩個大xx子中間放得下一條胳膊,結實又光滑的小肚子上似乎有一層亮晶晶的東西……在那個饑餓的年代裡,健康真是一種無比寶貴的财富啊。

    他當時趴上去又跌下來,再趴上去再跌下來,卻怎麼也找不到一個門道。

    事後想起來,那女人似乎是有經驗的,一直在用她那一雙不安分的手在前面引導着……可是說不行就是不行,他已經大汗淋漓了,卻依舊在大門外站着。

    而且經過幾上幾下的折騰,實際上連站也站不住了,後來還是那女人依靠嘴的力量,才重新站直了。

    但是,還來不及再試,一到門邊就吐得一塌糊塗了…… 那些日子,真是難為了那女的,每一次都得靠嘴巴,而且也隻能維持那麼一下子,一真正上陣就敗下來……半年過去,他隻好離婚。

    用那女人的話說,他是個二姨子,要不就是見花謝。

    誰知道呢,那時的他失望極了,有好長時間神情恍惚,一個噩夢時時跟着他:這一輩子我真的完了! 後來,要不是一個極其偶然的機會,遙遠的葉欣突然出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