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關燈
知若不是眼前這個記者舍身相救,自己恐怕早已是命赴黃泉了。

     “交朋友?”祁瑩望着一臉窘促的何不為,猶豫不定。

     “對,交一個朋友吧。

    ”何不為擦了一把腦門上急出來的汗珠,他見祁瑩似乎有些回心轉意,急忙繼續說服道,“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你會發現我這個朋友是絕對夠格的一級棒選手。

    ” 哪有你這樣求着讓人家答應做朋友的?祁瑩暗自好笑,她考慮了一小會兒,然後微微颔首道:“交朋友也不是不可以,不過……” “不過什麼?”何不為緊張地盯着祁瑩的面部表情。

     “隻能做一個普通朋友。

    ”祁瑩又是歪着頭頑皮地一笑。

     “那當然。

    ”何不為一窘,臉不禁酡紅了起來,他自我解嘲地說道,“我知道目前能欣賞我這副尊容的人不多,我也不敢對你存有非分之想。

    我生得這麼醜,你長得那麼美麗動人那麼天生麗質,就是有也是白有……有賊心沒賊膽……癡心妄想……白日做夢……異想天開……癞蛤蟆想吃天鵝肉!……” 何不為這一連串的自嘲,說到後來,竟逗得祁瑩格格格大笑,發出了書中所描寫的那種銀鈴樣好聽的笑聲。

     何不為受用地想,世上竟還真有這種好聽的笑聲。

     何不為正兀自陶醉着,從店門外急急走進一個人來。

    祁瑩擡眼一看,正是汪洋。

     汪洋徑直走到二人身邊,用目光來回打量着何不為。

     何不為顯得有點尴尬。

     祁瑩莞爾一笑,站起身對汪洋介紹道: “這是我新結識的一個朋友,記者何不為。

    ” 又轉身向何不為,哂笑道: “這是我的男朋友,汪洋。

    ” 在祁瑩的介紹聲中,兩個都對祁瑩心儀的男子漢,雙手緊緊握在了一起。

     汪洋道:“咱們見過面。

    ” 何不為道:“以後請多關照。

    ” 過了幾日,祁瑩将汪洋帶到了位于遠郊的陽明山。

     風景秀麗的陽明山,松柏常翠,坡草青青。

    山下,布丁河一衣帶水,繞過山腳蜿蜒向東南而去。

    放眼遠望,一個釣魚的老者在水邊怡然垂釣。

     這一切仿佛是一幅古代的青綠山水畫。

     祁瑩像個終于回到了大自然懷抱中的孩童,她興奮地又蹦又跳,又唱又笑,在山坡上撒着歡兒地瘋跑,還不時地俯身下去,采撷微風中搖曳的一束束樸素的野花。

     汪洋被祁瑩那一雙柔若無骨的小手牽着,心中惬意無比,隻是不解她何以跑這麼遠來踏青。

    況且這附近就有一座公墓。

    問過祁瑩,祁瑩也隻是搖頭,淺笑不答。

     轉過山陰,一排排花崗岩墓碑,在陽光下森然布列,散發着另一個未知世界的氣息,相繼撞入眼中。

     祁瑩神色肅穆走到一個墓碑旁,彎下腰,把手中的半束野花獻在了碑前。

     碑上寫道:慈父祁大根之墓。

    落款為:孝女祁瑩。

     汪洋正待要問,祁瑩默默立起身來,又移步走至數步外的另一個墓碑前。

     這個墓碑與衆不同,這是個絕墓。

    上面隻刻有四字:李輝之墓。

     祁瑩又依前彎身下去,把手中的另半束花敬獻在了墓前。

     汪洋看在眼裡,頓時錯愕不已。

     “汪洋,你不是一直想了解我的内心世界,一直想知道我的身世秘密嗎?”祁瑩眼眸中慢慢洇上了淚花,她語調凄涼地說道,“好吧,我今天就全部告訴你。

    前一個墳墓,安葬的 是我的養父;這第二個墳墓,安葬的則是我的生身父親。

    ” 汪洋大吃一驚,脫口道:“怎麼,李輝是你的父親?” 汪洋話一甫出,即覺失言,連忙下意識地閉緊了嘴巴。

     祁瑩全身心沉浸在往事的悲傷裡,對汪洋的異樣并未留意。

    她在碑前靜靜坐了下來,雙目空洞失神,語氣哀痛沉緩,對汪洋娓娓講述了自己不幸的身世遭遇。

     祁瑩含淚一笑道:“從小到大,我是由養父含辛茹苦一手養大的。

    他不是我的親生父親,關于這一點他一直也沒有瞞我,但是也始終不告訴我,我的親生父親到底是誰;事實上養父也的确不知道我的親生父親姓甚名誰。

    這十幾年來,養父隻見過他為數不多的寥寥幾面。

    養父為人性格孤僻,不喜與人交際,所以對我生父的情況也從不詳細去追究打聽。

    而且,我看得出來,也許是生父抛棄了我的緣故,養父心裡面對我生父是充滿鄙夷的。

    直到一年前養父病危臨終之際,才親口告訴了我的生父是誰,解開了我的身世之謎。

    我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是那個神秘人……” 汪洋聽得目瞪口呆,他萬萬沒有料到祁瑩——這個青川市目下最為當紅的模特,背後的身世竟如此坎坷辛酸。

     祁瑩接着又道:“在我幼時模糊的記憶中,這個神秘人就似曾在我家中出現過。

    後來,我漸漸長大了,他出現的次數也漸漸地多了起來。

    我管他叫叔叔,他總是給我帶來一些讓每一個女孩子見了都會動心、都會喜歡的小禮物,并且每一次都會乘我養父不在之際,對我緊緊地又摟又抱,還親熱地親我的臉蛋,對我百般愛撫。

    他的表情非常奇怪,似笑不笑,似哭非哭,非常難受,有一次我還看到他的臉上分明淌下了一行眼淚。

    ” 汪洋插言道:“這個神秘人就是李輝,對嗎?” 祁瑩點了點頭,神情越來越是悲戚,哽咽道:“……可是他始終不透露他的姓名,我也從未想到過追問。

    也是我那時年少貪玩,一天到晚腦子裡都是懵懵懂懂的,又怎能懂得人世間的這許多錯綜複雜的悲歡離合?我收下禮物隻會向他道一聲謝,然後抱着禮物掙開他的懷抱就飛一般地逃之夭夭了。

    那時心裡隻是覺得這個人好笑,甚至有點說不出來的恐怖。

    現在想來,他面對自己的女兒,心中該是怎樣的苦澀痛楚、煎熬備嘗?可是卻有莫大的難言之隐,所以才不能夠相認我這個女兒。

    ” 汪洋也被這一段故事深深打動,他呆呆怔怔地望着祁瑩,心頭蓦然間升起了對她前所未有的憐惜和珍愛。

     他口裡情不自禁嗫嚅道:“好一對苦命的父女,好一個父女情深啊!” 祁瑩繼續道:“養父把這個秘密告訴了我之後,回顧往昔,我這才如夢初醒。

    不久,和我從小相依為命的養父就撒手人寰了。

    我悲痛欲絕,茶飯不思,我一下子就變得憔悴起來。

    這樣過了一段時間後,我打算去尋找我的親生父親。

    這也是養父臨終所囑。

    養父之所以告訴我這個事實真相,就是因為知道自己即将不久于人世,心中對我這樣的一個孤零零的女孩子獨自生活在世上,無人照顧而放心不下。

    他讓我去找我的親生父親,好讓他日後來照料我的生活。

    可是茫茫人海,我又到哪裡去尋找呢?正在我一籌莫展之際,我忽然收到了一個陌生的電話,我聽出了電話裡的那個聲音,正是我做夢也在尋找的親生父親。

    我來不及流出欣喜的淚水,就覺出那個聲音斷斷續續的,說話似非常艱難。

    他要我火速趕到城關的舊貨場附近,說要和我見上最後一面……” 汪洋出神地聽到這裡,臉色驟然變得灰暗下來。

    他不知不覺埋下了頭。

     祁瑩絲毫不察,她的内心此時已經完全被那巨大的傷痛淹沒了:“我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一種不祥的預感緊緊攫住了我。

    等我憂心如焚地趕到約定地點時,發現這裡空寂無人,軌道交錯。

    在不遠的一條火車鐵軌上,透過凄凄荒草,我看見……看見我的親生父親躺在血泊中……我尖叫了起來,淚水一下子奪眶而出,連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