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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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久,沒有一人進來,也沒有一人離開。

    這世道變得是人就招架不了。

    她一直迷迷糊糊地在銀幕下坐着,隻管自己想着心事,這時聽到左邊撲通一聲響,才往那兒看,發現是少年睡倒在不遠處的牆角下。

    先前定是靠着牆坐着等她,睡熟了才倒地。

     她站起來,走過他兩步,就後悔了,感覺到老天不公,讓她一人面對這麼一個孱弱的男孩子。

    既然少年一直在耐心等她,那麼現在她非帶着這個少年走咯? 她回過身來,彎下腰,用手指碰碰這個少年,他忽地一下就像一個彈簧似的跳了起來。

     她說,“我們走吧,這裡沒有我們的事。

    ” 他們走進玉子的化妝室,玉子從化妝桌抽屜取出皮包,她看見桌上的膠片盒,挺沉的,她還是放了回去。

    伸手關門時,突然看見牆上,鏡子旁邊,有一行鉛筆塗描的字,寫得挺大,不可能看不見,哪怕是她此刻如此心不在焉。

     東京北群馬縣伊勢崎三裡町南向路142号 “這是什麼?”少年問。

     玉子想了一下:“這是山崎導演的字,他母親的地址。

    ”她湊近去摸字,手指在上面順字形走移動,喃喃自語:“這麼說,他到過這兒,寫在這裡為什麼呢?”她絕望地閉上眼睛,是的,她再也見不到他了。

     “他是告訴你什麼事。

    ”少年說。

    他想了一下,鼓足勇氣說:“廠裡人都說,你是她的情婦。

    ”他又加了一句,“但是我不相信。

    ”他的口氣有些猶疑,還有幾分嫉妒,一個男孩的嫉妒。

     玉子不說話,她的手指在“142号”上面劃過。

    從字迹來看,山崎寫這幾字時是平靜的。

     少年轉過身來,眼睛火熱地朝玉子看。

    他的手指也跟了上去,卻拿起她的眉筆,走到她的身後,在她的手指上調皮地劃了“?。

    ” 玉子拍拍少年的肩膀,解慰地說:“小羅,你是小孩。

    你不懂這些事。

    ” 少年張開嘴想說什麼,止住,最後還是說出來:“我警告你,玉子姐姐,不準叫我小孩!” 玉子想笑,卻笑不出來。

    空氣裡有種沉悶的氣氛,玉子裝着不在意地看化妝台的鏡子,卻看到少年臉色陰沉地看着天花闆。

    她再去看那牆上的字時,左腳一歪,人就如鳥兒一般墜落在地上。

    少年一下蹲在她的面前,“傷哪兒了?” 她捂着左腳踝說:“被那些人踢的。

    人要倒黴躲都躲不過,剛才沒疼,現在忽然疼得不行。

    ” 他看了看她的左腳,把她扶了起來。

     她說,“還行,沒事。

    ” 兩人慢慢走到街上,玉子額頭上沁出汗水來。

    少年撐着她往前挪步,咬着牙,皺着眉。

     “傷得厲害吧?”少年關切地問。

     她搖搖頭。

    但是少年不由分說,半蹲下,讓她攀到他肩膀上,然後抓起的腿就背了起來。

    玉子覺得不雅,但是無法抗拒,因為走路很疼,遇上稍有坡度的地方,左腳就好象已折斷骨頭一般痛。

     他們走在平時繁華的光複路上。

    雖然那些日本人開的店鋪都關着門,人還是比别的街稍多一些,不過皆是辦喪一樣闆着臉匆匆走過。

    這“辦喪”兩字一鑽入玉子的腦海,她閃出第二個念頭――看山崎寫在牆上的字後,就是不吉利。

    山崎說過,“人心所願,捱不過天命。

    ”她是太不懂熟重熟輕。

    她腦子迷糊了,山崎既然已決定了他的一切,可為什麼要寫那些字。

    這想法,讓她的心突然好疼,她的明星夢,宛如一個易碎的萬花筒。

    她搖搖沉重如鉛球的頭顱。

     兩人拐進一條寂靜的小巷子。

     豐樂路與複興路完全是另一番天地,全是歡天喜地的人群。

    雖是八月份,長春的傍晚涼爽适人,這些人敲着鼓唱着歌,像在慶祝着什麼。

     少年背着玉子,抄一小巷去看大夫。

    他們找到一家診所,醫生被家人從樓上叫下來,他長衫布鞋,兩鬓灰白,有一把年紀了,但雙目有神。

    老醫生仔細地檢查玉子的腳後,他對焦急的少年說:“骨頭沒傷,消消毒,你姐包上藥就無事。

    ” 玉子朝少年一笑,順着大夫的話:“小弟,你看,我說沒事吧。

    ” “大夫是安慰你。

    ”少年說。

    玉子正要叫老醫生給少年看頭傷,老醫生先她一步叫少年:“你坐下。

    ” 玉子看着醫生給他揭開布帶,上藥,裹上紗布。

     “千萬别沾水,免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