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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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一輛日本産五十鈴的雙排座加長車廂上滿載着嶄新的麻袋,在臨近中午十二點時直抵疊鎮政府的大院裡,喇叭按得震天響。

     盧副鎮長和鎮裡其他副職、機關幹部們圍着這輛水果綠的車興奮得不能自已。

    看着這滿車稻谷種,盧貴權從心眼裡佩服紀載舟辦事的神通廣大和說話不食言的為人處事原則。

    面對車廂四周一張張閃爍着興奮光焰的男女面孔,盧貴權不由得心裡快慰地罵道:xx巴的,好一個娃娃臉的鎮長!即刻揮手吼道:“還愣個啥,還不趕快動手卸稻谷種!統統搬到會議室裡去,别放在外面喂了米老鼠!”末了又吩咐鎮辦秘書:“你趕緊去通知,讓各村的村長在下午兩點鐘前務必帶家夥來領稻種!” 人們正興意盎然地搬弄裝着稻谷種子的麻袋,突然,從鎮院那排平房的西頭房間裡走出一個膀大腰圓的大漢來。

    他掏出“紅塔山”慷慨地撒了一圈,便嚷道:“盧鎮長,我陳某人哪有這福分去金屋藏嬌呀,鐘若蘭那個下賤貨前天夜裡敲了人家有權有勢頭頭的門,跟人家出去鬼混了,從昨天到今天,我到她家裡都未找着人,我是來向你要人的。

    ” 盧貴權對這突發的奇聞弄得不知所雲,但憑着他那顆敏銳的腦袋判斷和推測,頓覺事态嚴峻,他把臉一闆:“我的陳大經理,鐘若蘭同志可是個本分姑娘哩,你可不要輕待了她啊。

    她是在我鼻子底下長大提拔上來的姑娘。

    你說有權有勢的頭頭是誰?啊!來,你先别嚷,要注意影響,到屋裡去跟我說。

    ” “我才不顧那些影響哩,我的女人走了是實,那個姓紀的也沒見了是實。

    這種破爛貨,隻要我轉身一摔,立即就有一打漂亮女人圍上來! 盧貴權聽他說話的口氣已挑明了對象。

    紀載舟到疊鎮還算一直對自己不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他特别是在近來的日子裡逐漸對紀載舟産生了好感,因此在這種時刻,是容不得外人來制造氛圍去中傷自己身邊的鎮裡幹部的。

    他正色道:“小陳同志,我提醒你說話要有分寸一些,自己不要對若蘭胡來.也不要搞那些張冠李戴的事,尤其是男女之間的事,那是要負法律責任的!你講此話,是要負這個責任的! “哼,我是有真憑實據的。

    前夜快十一點,她去敲他的門,昨天早上他和她都不見了。

    ” “紀鎮長是昨天早上八點和我商量完事情之後去縣城的。

    小陳,你不要搞那些牛頭不對馬嘴的事情。

    ” 婦聯主任肖蓉也實在聽不過耳那些有辱自己同胞的話,走攏來說:“陳經理,我們這好歹是鎮政府機關,希望你冷靜一些,先檢查自己的為人再說别人,誰是破爛下賤貨?你還說人家紀鎮長如何如何,你敢負責嗎?你知道紀鎮長什麼時候走的?” “他昨天什麼時候走的我不管,可我前天晚上親眼見她去敲他的門,自從姓紀的到這裡後,她就不理不睬老子了!” “請你走人,我不願聽。

    ”盧貴權一揮手,又朝衆人吼道:“喂,你們這些人站在這裡湊啥熱鬧!趕快卸完車上的谷種,各就各位統統下去。

    ”他憤憤地回到辦公室裡,抽着悶煙,心裡說:紀載舟呀紀載舟,你這個小白臉,此事要是莫須有就算了,我為你平氣。

    要是真有這事,就别怪我沒法幫你,别人沒害你,你倒是自己害自己了,也就怪不得旁人落井下石了! 事情發生得這麼突兀,是紀載舟料所未及的。

    此刻,他根本不知道鎮裡所發生的一切。

     他回縣城前,就又給原種場的老同學挂了個電話,讓他晚上七點準時到家裡入宴。

    老同學要的這餐美酒佳宴和佳麗伴舞他是不會食言的。

    鎮裡窮,他不肯花集體的錢去裝排場,他要在自家的酒桌上款待老同學,把谷種的事盡快談妥促成,保證三天之内,把谷種全部搞回疊鎮的老百姓手裡。

     他是上午十點鐘到的縣城。

    一下車,他就讓小車司機回城關家裡去哄老婆了,明天來接人就行。

    面對喧嚣的小城。

    他頓覺它似乎與自己太近又似乎隔得太遠。

    他看着城裡這禮拜天來往如梭的男人女人們,風度翩翩的男人被花枝招展的女人挽着胳膊在街上商場裡悠閑地出出進進,東看西瞄顯露出幸福美滿的神情,并且是那樣的旁若無人。

    他把自己這滿身風塵的裝束與那些紅男綠女一比,簡直是格格不入,短短幾個月的鄉下生活就将自己搞得土頭呆腦的了,有如退化了半個世紀一般。

    不用說,這街上熟人陡見了不一定認得出來,就是董惠玲偶爾遇到還不一定正眼瞧他或認出他來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