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且視天下如塵芥

關燈
元月二十九日,康城雍王所住的院落裡,鐘離、鐘園聽到雍王一整天都在罵“該死的臭女人”! 他們不大清楚發生了什麼事,竟能讓主上如此震怒,昨夜與青王不是處得好好的嗎?不過他們并不想去弄明白,隻是小心翼翼地侍候着主上。

    而除了主上一反常态外,康城基本上安然無事,隻是齊恕、徐淵、程知三位将軍面有異色,神情悲楚。

     薄暮時分,鐘離、鐘園正要入室掌燈,可手才觸及房門,從裡面傳來一句,“都下去。

    ”聲音很輕,卻不容置疑。

     于是,鐘氏兄弟悄悄退下。

     房内,豐蘭息依舊坐在那張榻上,眼睛呆呆地看着窗外,似如此看着,那個人便會從窗口飛回,可一直等到子夜……那人都未曾回來! 不肯相信的,不肯放棄的,在這一刻卻徹底絕望地承認,她永遠不會出現在他的眼前了!她竟如此絕情地棄他而去! 夜是如此的黑,黑得不見一絲星光。

     天地是如此的空曠,無邊無垠卻隻留他一人。

     風是如此的冷,寒意徹心徹骨地包圍着他。

     隻要合上那扇敞開的窗,他可以足踏萬裡山河,他可以盤踞皇城玉座,他可以手握萬生萬物……無上的權勢與無盡的榮華就在觸手可及的地方! 可是依舊那麼的黑、那麼的空、那麼的冷! 漫漫長長的一生啊,此刻卻可以看到盡頭。

     沒有她的一生,至尊至貴……也至寂至空! 元月三十日,雍王終于不再怒罵了,但依舊整日閉門未出,城中諸事自有諸将安排妥當,所以也就沒有什麼事需要鐘氏兄弟冒着生命危險去敲開那扇門。

     康城是平靜的,雖有十萬大軍,但城中軍民相安。

     風雲騎也是平靜的,雖然他們的主上現在沒有在城中。

    在雍王抵達康城的第二日,青王即派齊恕将軍昭告全軍,因傷重未愈,須返帝都靜養,是以全軍聽從雍王之命! 墨羽騎、風雲騎對于這一诏命都未有絲毫懷疑。

     那一日青王中箭、雍王驚亂的情景依然在目,初見為救青王而一夜蒼顔白發的雍王時的震撼依然在心,而兩王于萬軍之前相擁的畫面,清晰地刻于腦中! 所有的人都相信兩王情深義重,兩州已融一體,榮辱與共,福禍相擔! 二月初一,清晨。

     這天,雍王終于啟門而出,鐘氏兄弟頓時提起十二分的精神好好侍候。

    不過這一天的雍王很好侍候,因為他基本上都待在書房,非常忙碌,至華燈初上,兄弟倆恭請他回房休息時,書房中的一切井井有條。

     二月初二。

     豐蘭息照舊一大早便入了書房,鐘氏兄弟侍候他用過早膳後便守候在門外。

     “鐘離。

    ”半晌後聽到裡面叫喚,鐘離馬上推門而入。

     “着人将此信送往蒼舒城,孤邀冀王明日卯正于蒼茫山頂一較棋藝!” “是。

    ”鐘離趕忙接信退下。

     “鐘園。

    ” “在。

    ”鐘園上前。

     “召喬謹、端木、棄殊、齊恕、徐淵、程知六位将軍前來。

    ” “是。

    ”鐘園領令而下。

     待書房中再無他人之時,豐蘭息看向窗外,正風清日朗。

     “該死的女人!”脫口而出的又是一聲怒叱。

     窗外的明麗風景并不能熄滅他滿腔的怒火,而書房外守着的其他侍者對于主上此種不符形象的怒罵在前幾日見識過後,便也不再稀奇了。

     片刻後,門外傳來敲門聲。

     “主上,六位将軍已到。

    ” “進來。

    ”豐蘭息平息心緒,端正容顔,從從容容地坐下。

     畢竟該來的總不會遲到,該面對的總不能跳過,該做的總是要擔當,他又不是那個該死的任性女人。

     二月三日,冀王、雍王相會蒼茫山。

     那一日,晨光初綻,一東一西兩位王者從容登山。

     那一日,碧空如洗,風寒日暖。

     那一日,蒼舒城、康城大軍翹首以待。

     那一日,康城六将全都面色有異,神情複雜,卻又無可奈何。

     那一日,天地靜谧如混沌初開之時。

     那一日,午時,蒼茫山上一道黑影飄然而下。

     那一日,康城墨羽騎、風雲騎靜候雍王诏命,但隻等來雍王淡然一笑。

     當所有的一切全部安排妥當時,豐蘭息長歎一口氣,似将心頭所有憾意就此一次全部舒出。

     “暗魅,暗魈。

    ”凝聲輕喚。

     清天白日裡卻有兩道鬼魅似的黑影無息飄入。

     “主上。

    ” “去黥城。

    ”豐蘭息微眯雙眸,他現在心情并不痛快,偏生這陽光卻和他作對似的分外明媚,好得過頭,“将穿雨、穿雲敲暈了送去淺碧山,并留話與他們,從今以後可大大方方地告訴世人,他們是甯家子孫。

    ” “是。

    ”黑影應聲消失。

    ” “暗魍、暗魉。

    ” 又兩道黑影無息而來。

     “主上。

    ” “将這兩封信,分别送往叔父及豐葦處。

    ”豐蘭息一手一信。

     “是。

    ”黑影各取一信,無息離去。

     “該死的女人!”不由自主地又開始罵起來。

     這一去便已是真正的大去,好不甘心啊!真恨不得吃那女人的肉! “嘻……你便是如此的想我嗎?”一聲輕笑令他擡頭,窗台上正坐着一人,白衣長發,恣意無拘,可不正是那讓他恨得咬牙切齒的人嗎? 這時他滿腔的怒火忽都消失了,滿心的不甘頓時化為烏有,平心靜氣地,淡淡然然地瞟一眼,“你不已經逍遙江湖去了嗎,怎麼又在此出現?” 窗台上倚坐着的人笑得一臉燦爛:“黑狐狸,我走後發現自己少做了一件事,而這事若不能做成,那我便是死了也會後悔的。

    ” 豐蘭息慢悠悠地看着她,笑得雲淡風輕的,“難得呀,不知什麼事竟能令你如此記挂,記挂到死不瞑目呀!” 窗台上的人拍拍手跳了下來,站在屋中纖指一指他,光明正大地,理直氣壯地道:“我要把你劫走!”話音一落,白绫飛出,纏在了豐蘭息的腰間,“黑狐狸,你沒意見吧?”她笑眯眯地看着那個被她纏住的人。

     “我隻是有點疑問——”被白绫纏着的人毫不緊張,悠悠然地站着,倒好似就等着她來綁一樣,黑眸黑幽幽地看着她,“你劫了我做什麼?” 白绫一寸一寸收緊,将對面的人一寸一寸拉近,待人至面前之時,輕輕地,鄭重地道:“當然是劫為夫婿!” 白绫一帶,手一攬,一白一黑兩道身影便從窗口飛出,牆頭一點,轉瞬即消。

     遙遙望着那遠去的身影,鐘離、鐘園難得地歎了一口氣。

     “唉……我們也該行動了是吧?”齊聲長歎,齊聲互問,然後齊齊相視一眼,再齊齊笑開。

     風雲騎與墨羽騎的将士們此刻齊聚于校場,隻因喬謹、齊恕兩位将軍傳令,要在此頒布王诏。

     那時日正當頭,天氣雖有些冷,但明朗的太陽照下,令人氣爽神怡。

    十萬大軍整齊地立于校場,黑白分明,铠甲耀目。

    目光齊齊落于前方,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