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三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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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rong> 又在村口站了整整一天,陳溪橋卻還是沒有出現。

     黃昏已近,除了回家,紫荷别無選擇。

     陳溪橋失蹤已經一個月。

    江湖中人都在傳說,名捕陳家的少爺和六扇門裡的另一位年輕高手王船行,都已命喪謝三之手。

     但不知為何,紫荷的心裡卻隐隐覺得陳溪橋還活着。

    所以這一個月來,隻要有時間,她就會跑到村口顧首翹盼,希望能等到她的情郎。

     夜越來越深,燈油已快燒盡。

    紫荷打了個哈欠,又一天即将過去。

    她把頭深深地埋在了枕頭裡,希望能埋盡自己心中的無限憂慮。

     忽然,房間的窗戶被一隻髒得吓人的手推開了一條縫。

    一個頭發蓬亂、胡子拉茬的人順着窗縫跳進了屋子。

    他渾身戰栗,驚弓之鳥一樣地向四處張望了一番。

    然後偷偷地在紫荷身邊躺了下來,蜷縮着,啜泣起來,淚水在他滿是污垢的臉上洗出了兩道白痕。

     紫荷沒有動,因為她不必看清楚,就已經猜出,這個不速之客正在她這些天一直都在等的那個人。

     陳溪橋越哭越厲害,已情不自禁地抱住了她。

     紫荷不語,隻是輕輕地摟着他,像哄着一個受了驚的孩子一樣,輕輕地拍打着他。

     不一會兒,陳溪橋便在紫荷的懷裡睡着了。

    看着熟睡的陳溪橋,紫荷搖了搖頭,心裡卻有一種很不祥的感覺:這個長不大的男人這次一定惹了一個很大的麻煩。

     秋天已在眼前。

    百花凋零,黃葉滿地。

     這樣的季節總會讓人比平時更加憂郁一些。

     紫荷的心情卻比秋天還要憂郁十倍。

     從陳溪橋回來的那天起,紫荷就發現自己的男人已經徹底垮掉。

    他雖沒有被謝三殺死,但他的信心、自尊甚至求生的意志都被謝三抽空了。

    他已生不如死,隻剩下了一具沒有生命的空殼,每天隻能在酒肆和青樓打發掉所有的時間。

     秋風狂舞,院子裡的樹上落葉還在簌簌落落地掉着,任紫荷怎樣掃也掃不幹淨。

    然而紫荷好像沒有放棄的意思,還是不厭其煩地用笤帚清理着一片又一片落葉。

     陳溪橋回來了。

    他已喝得爛醉如泥,嘴裡哼哼着,手上還拿着個酒壇子,剛穿過竹籬笆,就踉跄着倒在了地上。

    他好像已不準備爬起來,躺在地上,就着壇子一口一口地狂飲起來。

     “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謝三你來殺我吧……你來啊……來啊……”一邊喝着酒,一邊他還在那裡喃喃自語。

     紫荷沒有搭理陳溪橋,隻是神情冷漠地掃着落葉。

    落葉和笤帚不斷地拂過陳溪橋憔悴的臉龐。

     陳溪橋沒有反應,隻是看着紫荷,呵呵傻笑着,忽然腦袋一歪,竟呼呼睡去了。

     紫荷也好像一下子失去了全身力氣,失神地坐在了地上。

     有人慢慢踱進了院子,腳踩在落葉,沒有一絲聲音。

     張橫舟的背已經越來越佝偻,怎麼看都可算是一個正在苟延殘喘的老人。

     “管家,你來了?”紫荷無精打采地問。

     “我來了。

    ”張橫舟不動聲色,一字一句地說。

     “你是怎麼找到這裡的?”“一年多前,我就已經知道少爺常常會來這裡跟你會面。

    ”“哦?那你為什麼不來拆散我們?”紫荷慘然地笑了笑。

     “你雖然沒有住在陳府,但在我眼裡,你幾乎就是陳家的另一位少奶奶。

    ”“謝謝。

    ”紫荷感激地看了張橫舟一眼。

     “不過,今天我想把少爺從這裡帶走。

    ”“你以為你能讓他振作起來?”“也許。

    ”張橫舟目光閃動,緩緩地點了點頭,“六哥臨死前,把少爺托付給了我,所以他現在這樣我不能不管。

    ”“好吧。

    ”紫荷點了點頭,疲倦地閉上了眼睛。

     一大桶涼得徹骨的水沒頭沒腦地灑在澆在了陳溪橋身上。

    這樣的情況下,他不想醒都不可能。

    他睜開眼的時候,看見的不是紫荷,而是張橫舟。

     “對不起,少爺。

    ”張橫舟還是那副一絲不苟的樣子,畢恭畢敬地向陳溪橋躬了躬身。

     “張大叔,你怎麼會在這裡?”陳溪橋揉了揉眼睛。

     “少爺,你現在已經回家了。

    ”“回家?”疑惑中,陳溪橋向四周望了一眼,赫然看見頭頂上方挂着的正是那塊陳家祖傳九代的禦賜金匾。

     “少爺,現在你清醒了嗎?”“清醒?什麼意思?”“因為我要給你看一樣很重要的東西,所以我首先要保證你現在是清醒的。

    ”“什麼東西?”“一封信。

    ”張橫舟頓了一頓,“當年六哥去救你前,給你留下的信。

    ” 信已被打開。

    陳溪橋讀了一遍又一遍。

     信是這樣寫的: 溪橋吾兒,如果你能看到這封信,那就意味着我的努力已經白費,我隻剩下這最後一個賭注了。

     我知道這對你來說很不公平,但有些人注定不能選擇自己的生活。

    你是名捕陳家的惟一傳人。

    家族用了幾百年時間,犧牲了很多人的生命,才會有今天,我不能讓這傳統中斷。

     我知道你是一個膽小敏感的孩子,并不适合從事這種血腥的職業。

    作為父親,我也希望你能按自己的意願生活。

    但問題是,我是陳六,你是陳溪橋,我們都不可能過自己想要的生活。

    我一直在努力設法改變你,但你是一個被寵壞了的孩子,總是不願長大。

     其實,我早就發現你和紫荷之間的事了。

    你對她過于依賴了,這是你不能長大的原因所在。

    其實解決這個問題的辦法,就是把紫荷從你的身邊趕走,更極端的就是神不知鬼不覺地殺了她。

    但是我找不到可以這樣幹的理由,問題出在你身上,更出在我這個當爹的身上,我不能把自己的問題轉嫁給别人。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原則,我的原則就是要對所有的人公平。

     所以我決定去賭一賭自己的運氣。

    去對付謝三前,我已身中奇毒,将不久于人世。

    在夢村的時候,我已知道謝三詐死,而且我也猜得出不久後他會報複我。

    謝三知道,我最大的弱點就是你,所以他一定會利用你來報複我。

     果然,這一切都按我的預想發生了,現在隻剩下最後一步了,就是用我的命去換你的命。

    但願這能激勵你,讓你下決心去承擔起家族的命運。

     我已做了我能做的一切,如果不成功的話,我想我也無愧于列祖列宗了。

    至于你當然也可以去選擇自己想走的路了。

     從清晨到黃昏,陳溪橋已能把這封信倒背如流。

     他無力地擡着頭,出神地望着頭頂那塊寫着“名捕世家”的牌匾,信已從他的手上滑落在了地上。

     秋風将信吹到庭院裡,信紙和落葉飛舞在了一起。

     雨下得很大,陳溪橋被淋得濕透了。

     但是陳溪橋卻好像全無感覺,隻是茫然地行走在黑得吓人的雨夜裡,他的手上拿着一塊紅布,裡面好像藏着什麼東西。

     他已經來到紫荷住的地方。

     紫荷此刻正坐在梳妝台前,對着鏡子神色平靜地在為自己梳妝打扮。

     陳溪橋推門走了進來,他憂傷地看了鏡子裡的紫荷一眼,然後走到了她背後。

     紫荷并沒有回頭。

     陳溪橋手上的紅布滑落在了地上,露出明晃晃的匕首。

    紫荷并沒有看見匕首。

     “你的身上有殺氣,你是來殺我的。

    ”紫荷的臉上露出了怪異的微笑。

     陳溪橋的眼中已經掉下了兩行眼淚。

     “老爺去救你之前,曾要我離開你,他怕有一天,你會來殺我。

    不過,我沒有走。

    好吧,現在你動手吧。

    ”紫荷閉上了眼睛。

     陳溪橋握匕首的手突然松下。

    匕首掉在了地上。

     紫荷張開眼睛,猛一回頭,發現陳溪橋已經離開了。

     對着鏡子,紫荷失聲痛哭起來。

    她意識到,從這一刻起,她已經完全失去了她的情郎。

     風越刮越大,雨也越下越大。

     房間裡隻有陳溪橋一個人躺在床上,靜靜地聽着外面的雨聲,久久難以入眠。

     雨聲變成了鬼哭狼嚎。

     陳溪橋的喘息聲也越來越大。

    他手足無措地坐起,又躺下,又坐起,又躺下,他甚至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漸漸的,他平靜了下來,喘息聲輕了,鬼哭狼嚎的聲音也漸漸消散了。

    陳溪橋臉上的笑意已經越來越濃。

     從那一刻起,他覺得自己已經不是陳溪橋了。

     隻有雨聲還在繼續。

     三十六、最媚惑的殺招 秋風秋雨愁煞人。

     這場無休無止的秋雨已經整整下了三天三夜。

    三天來,蕭憔悴幾乎沒有出過門。

     屋子裡的鳥羽已被滲進來的水汽浸濕,蕭憔悴的心情就像這些失去了光澤和輕盈的鳥羽一樣糟糕。

     青煙袅袅,她一手托腮,一手拿着忘憂草卷起的旱煙,斜卧在窗前的床榻上,一邊吸着煙,一邊看着窗外漫天漫地的雨,心裡空空的,不知道這天地間還有什麼值得牽挂的事情。

    不知不覺中,已有兩滴清淚挂在了眼角邊上。

     前方的林子裡,走來了一個身穿蓑衣頭戴鬥笠的人影。

    龐大的鬥笠把來人的臉龐藏在了一片陰影之中。

     蕭憔悴從未見過有人行走在雨中時,還能讓自己的步态保持如此的優雅,每一步的大小緩急都有規有矩,好像他不是行走在泥濘中,而是行走在一片鮮花簇擁的波斯地毯上。

    風雖然很大,卻一點也沒有吹動他身上的蓑衣。

    蕭憔悴都看呆了,未見到此人之面,就已經不由自主地對他産生了好感。

     來人終于走到了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