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回 守素藏真藏情育愛 助纣為虐責女言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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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嬌龍帶着一身疲憊一身風雪回到艾比湖畔,已是初冬。

     香姑一直住在她的家裡,把一切都料理得井井有條。

    雪瓶也撫育得天真活潑,靈性極了。

    她見玉嬌龍尋子未得,郁郁歸來,對她更是百般體貼,千般解慰,惟恐她堕了銳志,損了身體。

    好在雪瓶己能走步學語,她和母親雖已分離數月,可她對母親的音容笑貌卻毫未淡忘,一見她歸來,還不等她開口近身,便搖着一雙小手,從台奴手裡直向她懷裡撲了過來,口中不斷地呼着“姆媽”,那神情親熱極了。

    玉嬌龍連忙緊緊将她摟在懷裡,親呢地呼喚着她,偎撫着她。

    一瞬間,她一身的疲勞,滿懷的凄楚,全都蕩滌無存,吹入胸懷的又是縷縷的柔情,流進心頭的又是涓涓的憐愛。

     晚上,玉嬌龍把她這番入關尋子的經過,細細地告訴了香姑。

    當她談了她從黑三口裡聽到的那番情況,并說她已認定秦媽懷裡抱着的那個孩子就是她的兒子時,香姑焦急而難過地說道:“若還留在祁連山中,興許還可尋得,如果已出山,這麼大個天下,你到哪裡尋去?” 玉嬌龍緊鎖着眉,該然欲淚。

     香姑想了想,又說道:“姐姐也不必過于憂傷,孩子要是真的落到秦媽手裡,倒是他的造化,這比仍在那姓方的女人身邊強多了。

    ” 玉嬌龍:“這是為何?” 香姑:“秦媽也是窮人家出身,心地總是良善一些,不會把孩子當注擲。

    她既然要了孩子,就會疼他的。

    你就由他去罷!” 玉嬌龍一咬唇,說道:“自己的親生兒子,哪能由他去任人作踐!我已立下誓願,等過些年我把雪瓶撫養大後,還将重進關去,哪怕走盡天涯海角,也要尋他回來。

    ” 接着玉嬌龍也從香姑口裡得知:羅小虎前番為救香姑,在古爾圖被圍,他率領着幾十騎精銳突圍,将肖準主力引向自己,朝精河方向退去。

    他們終于擺脫了肖準的追擊,又從小道殺了回來,招集分散在附近一帶的弟兄,攻入烏蘇,殺了伯克,又打了幾個部落,救出許多被那些頭人擄去做苦役的牧民和流人,聚集在昌吉西北一帶,人強馬壯,聲勢浩大,連肖準也不敢正眼相看,隻縮守昌吉城裡,不敢出來。

    一月前,聽說有一部外邦的遊騎犯界入侵,竄到烏倫古湖一帶,奸淫燒殺,大肆擄掠,逼得一些牧民村衆,扶老攜幼,紛紛穿過沙漠,向昌吉一帶逃來。

    肖準雖然得報,卻以防患馬賊為辭,按兵不動;塔城駐軍,亦隻逡巡觀望,不肯馳援。

    烏倫古湖一帶的馬賊弟兄,奮起抗擊,無奈人少勢孤,隻在烏倫古河河邊一戰,便折了十餘騎馬賊弟兄。

    羅小虎激于忠義,率領着二百餘騎馬賊弟兄,拔寨馳援,兩日兩夜便穿過沙漠,第四日即趕到烏倫古河,正好截住那部遊騎。

    羅小虎一馬當先,沖人敵騎,奮勇砍殺,不消一個時辰,便将遊騎殺得大敗,奪回大批牛羊财物。

    随又乘勝追擊,終于将那部遊騎逐出界外去了。

    羅小虎為護衛那一帶牧民村衆,便在烏倫古湖湖畔紮下寨來。

     香姑還告訴玉嬌龍說,拉欽亦已跟随着羅小虎到烏倫古湖去了。

     玉嬌龍沒想到,她離開西疆不過才三月,西疆卻又開始動亂起來,要是她父親仍坐鎮西疆,哪容羅小虎在烏倫古湖立足,外邦侵境犯界之事更是不容得逞的了,她聽着香姑所談的這些消息,心裡不但并未感到一點欣慰,反而引起陣陣隐憂。

    她聽香姑一直未曾有半句談到哈裡木的情況,不禁問道:“哈裡木已知你住在這兒,來見過你了?!” 香姑燦然一笑,瞅着她,驚詫地問道:“你怎知他已來過這裡?” 玉嬌龍笑了笑:“你對他們的情況知道得這般清楚,除了他,你向誰打聽去。

    ” 香姑嬌嗔地:“難道我就不可向拉欽大叔打聽?!” 玉嬌龍瞅了她一眼:“你心裡最惦挂的人卻隻語不提,如尚未露面,你能有這耐性!” 香姑啐了一口,臉上泛起紅暈。

    停了一會兒,她又半打趣半怨怪地說道:“我這人是個死心眼,沒有耐心,可姐姐你呢?你又太有耐性了。

    ” 玉嬌龍心裡一動,不吭聲了。

     香姑移過身來,懇切而低聲地說道:“姐姐,你從死裡闖過來,已如同是脫過胎換過骨的人了。

    而今你手無繩,腳無索,頭上另是一塊天,腳下另是一塊地,一切全憑自己做主,羅大哥就在你身邊,你為何不投到他那裡去,卻偏在這裡守孤凄?” 玉嬌龍隻搖搖頭,不應聲。

     香姑又動情地說道:“人生一世,草生一春,要愛就愛,要恨就恨,還守着你那些歪禮幹什麼!你不慣住洞宿林,你不耐混居雜處,而今羅大哥已在烏倫古湖安營立寨,雖沒有牙床錦被,卻也是寬篷大帳,你一到那兒就是實實在在的壓寨二首領,弟兄們誰敢對你不尊,總比在這裡做個冒名公主強,你還有什麼猶豫的?” 玉嬌龍微微歎了口氣,說道:“香姑,我籌思已久,人是既不能違心,又不能違命的。

    我這番在進關途中住店時所遇的那樁異事,使我悚然心驚,每一思及,猶感心有餘悸。

    常言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我如稍有不慎,難免不被人知,一旦禍及父兄,那就追悔莫及。

    我與你羅大哥不但有夫妻之情,且有夫妻之義,自當從一而終,此心無二。

    隻是,我可作婁妻,決不做賊婦!“香姑見她說得果決,知道勸說也是無用,隻好默然一陣,說道:”你呀,你!其實你的所作所為,與羅大哥的行事也相差無幾,卻為何偏去咬嚼一個’賊‘字?“ 玉嬌龍怔了怔,沒理她。

     香姑又說道:“這道理我也說不清楚,你以後興許會明白的。

    過幾天哈裡木又要來這裡,我準備随他到烏倫古湖去了。

    我這孩子還沒取名,就請姐姐給她取個好了。

    以後我會帶着她來看你的。

    ” 玉嬌龍聽香姑說她要走,心裡又不禁依依,感到一陣惆怅。

    但她想到人各有志,也就抑制住自己的愁緒。

    她俯身過去,将正熟睡在香姑懷裡的孩子看了看,孩子那無憂無慮的面容,使她無由地生起一種悲憫之情,心想:“這孩子不僅出身馬賊,而且還将在賊巢長大,将來不知會養成什麼心性?”她想了片刻,說道:“我就給她取個蓮字,今後就叫她蓮姑。

    願她亦如這花中君子,潔身自好,出污泥而不染。

    ” 香姑笑着說:“沒想到一個名字也有這多講究!其實出污泥而不染倒沒啥稀奇,要入污泥而不染才算好漢!” 玉嬌龍:“哪有入污泥而不染的?” 香姑:“就是有。

    ” 玉嬌龍:“什麼東西?” 香姑:“泥鳅。

    ” 玉嬌龍也不禁被香姑這句話逗得啞然失笑起來。

    房裡又增添了幾分融融的暖意,過了幾天,哈裡木果然來了。

    香姑在辭别玉嬌龍時,語重心長地對她說道:“姐姐,哈裡木說羅大哥心裡裝着你的情義,他時時都在惦挂着你。

    羅大哥還要哈裡木告訴你,說西疆各部又将叛亂,他已得到馬強探報,說朝廷已調任田項為将軍,率領兩萬軍馬,不久即可來到西疆,要你多加注意。

    羅大哥說,你在這裡萬一立足不住,就到烏倫古湖去。

    ” 玉嬌龍一顆平靜的心,又被攪亂了。

    她隻默默地聽着,不時咬咬唇,沒吭一聲。

    可香姑卻已看出,她的心正在淌着血,她已辨不出悲和樂,感不到死與生。

     玉嬌龍剛一送走香姑,便騎上大黑馬,獨自到艾比湖畔,尋了個幽靜的地方,坐下來,把長期以來郁積在心裡的悲哀,壓在心裡的幽怨,對羅小虎的相思,對失子的痛念,一齊化作淚水,讓它盡情地傾瀉出來。

    她那陣陣制止不住的抽泣,聲聲強咽不下的嗚咽,是那樣的折肺摧肝,似乎結了冰的艾比湖水,都欲為她蕩起漣漪。

     玉嬌龍獨自一人在湖邊坐了整整一天。

     等她回到家裡時,除了兩眼顯得有些紅腫外,她已抹去了臉上的哀愁,在台奴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