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回 再出玉門斷瑰投石 重來木屋落魄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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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她跨上大黑馬,離開衆商販,顧自向北疾馳而去。

     一路上,玉嬌龍心潮起伏,感觸萬端。

    她雖然已從那漢子口中弄清,眼前昌吉一帶所發生四處搶劫的事,并非羅小虎所為,但那幫流賊卻偏偏打着半天雲的旗号,衆口铄金,哪裡還說得清楚。

    千錯萬錯還是錯在羅小虎不該作賊。

    過去所為本已為王法所不容,而今更是弄得惡名四播!以緻使她自己隻要一提到羅小虎,都會因這個名字而感到蒙羞受辱,玉嬌龍真是傷心已極,她再也無心去觀賞草原景色,也不願再去勾起這片草原曾給她帶來過的回憶。

    她隻感陣陣無端的意亂心煩,隻感陣陣難禁的精疲神倦。

     第二天中午,玉嬌龍終于回到了達美住的那個村落。

    她經過一天一夜的奔馳,過草原,走沙礫,除了坐下的大黑馬和偎睡在懷裡的小雪瓶,沒見到一個人影,也沒見到一隻野獸,展現在她周圍的,全是一片死寂。

    當她遠遠地一眼看到這個村落時,她那顆已快僵木了的心,突又急劇地跳動起來,她好像又從已被埋葬在京城的那座墳墓裡走出,回到了人的世界。

    她這時才隐隐感到入不能離群索居,也需要有悲歡離合。

    她高興得情不自禁地埋下頭去,偎着雪瓶的小臉,充滿感情地對她說道:“我的小乖乖,就快到你達美小娘的家,你又多了個能疼你的親人了!” 玉嬌龍來到村外下馬,略一整衣理鬓,便牽着大黑馬,穿過村落,緩緩向那邊村口走去。

    村落還是三年多前的舊貌,還是那些亂石嵌砌而成的平頂矮屋,矮屋中還是那座高大顯目的寺廟。

    玉嬌龍隐隐感到有些異樣的是,許多戶人家的門都緊閉着,村前,壩裡竟看不到有孩童在嬉戲玩樂,異常的寂靜,竟變成一片蕭疏,給人引起一種不祥的感覺。

     玉嬌龍出了村口,忙舉目望去,她猛地一怔;腳步也突然停住了。

    眼前還是那口水塘,水塘旁邊那幾株高大的白楊樹也依然如故。

    隻是白楊樹下那間用圓木釘成的小屋卻不見了,隻剩下滿地的焦灰和瓦礫。

    玉嬌龍木然地呆在那兒,驚詫,意外,怆然,怅惘,各種滋味一齊湧上心來,她好像突然變成無家可歸一般,眼前是一片迷茫。

     玉嬌龍在木屋前徘徊許久,決心要把達美的下落打聽明白。

     她正茫然四顧間,忽見有一老婦提着一隻木桶到池塘邊打水來了,玉嬌龍忙将大黑馬拴在白楊樹下,慢慢走到塘邊,迎着老婦問道:“大娘,這兒不是布達旺老爹的家嗎,怎變成了這般光景?” 老婦打量了玉嬌龍幾眼,漠然答道:“被人放火燒了。

    ” 玉嬌龍:“誰?誰放火燒的?” 老婦邊走邊冷冷地答道:“誰還能放火燒别人的房子呢,當然是那班沒良心的賊呀!” 玉嬌龍不由一怔,忙跟上前去又問道:“賦?什麼賊?” 老婦回過身來,瞪着玉嬌龍,氣沖沖地答道:“什麼賊?馬賊!”玉嬌龍鎮定從容地說道:“真正的馬賊決不會幹這等事來。

    ” 老婦張大着眼看了玉嬌龍一會,态度也慢慢變得和氣些了。

     她反問玉嬌龍道:“你這位大嫂打聽布達旺老爹家幹什麼?你又是他家什麼人?” 玉嬌龍:“我和達美是結拜姐妹,是特地從遠地趕來看望她的。

    ” 老婦又仔細打量了下玉嬌龍,忽有所悟地問道:“你可是三年多前曾來過她家的那位春姑娘?” 玉嬌龍點點頭。

     老婦一下變得異常高興起來,一刹間,隻見她臉上的疑雲收了,陰霧散了,迎向玉嬌龍的卻換成了一張慈祥的面孔。

    她一把拉着玉嬌龍的手,說道:“走,到我家去,我再慢慢和你談。

    ” 老婦的家就離池塘不遠,是一間亂石砌成的小屋,外面圍着籬牆,卻也十分幽靜。

     老婦幫着玉嬌龍把馬安頓好後,忙将她讓進屋去,這才将達美家被燒的前後情況,詳詳細細告訴了她:原來,早已在這烏蘇、昌吉一帶銷遁匿迹了的馬賊,打從去年六七月起,忽又威風起來。

    他們在沙漠裡劫了官兵饷銀,搶了巴依的牧馬,攻打了幾處伯克的莊園,救出不少被他們抓去做工的窮苦百姓,這一來,可把那些軍營裡的千總和各地的巴依、伯克們吓得坐卧不安,慌了手腳。

    他們盡管平時互相勾心鬥角,你傾我軋,這時卻又聯成一氣,派兵四處追擊圍剿。

    鬧了多時,不但連一個真正的馬賊也朱捉住,反而趁此巧立苛捐,強納雜稅,隻是苦了百姓。

    更奇怪的是,就在迪化、昌吉一帶也時時出現了馬賊,他們不去搶劫巴依、伯克,也不攔劫豪商巨賈,卻專門劫擾百姓。

    去年九月的一天,村裡突然闖來一群馬賊,他們一進村就把達美家團團圍住。

    看樣子,那群馬賊好似專為布達旺老爹和達美而來的。

    偏巧布達旺老爹放羊在外,達美又給她爺爺送糧去了。

    那群馬賊撲了個空,便放火燒了達美家的房屋,又将全村洗劫一空,才大搖大擺地出村去了。

     玉嬌龍聽老婦說了這番話後,不禁想到昨天在草原上也曾遇到過的那群賊人。

    她想,放火燒毀達美房屋的,會不會也是那幫人幹的呢?他們和布達旺老爹、達美又結下了什麼深仇大恨呢?這一切都使玉嬌龍感到不解和困惑。

    因此,她隻默默地聽着,默默地思忖着,沒插話,也沒做聲。

     老婦講完後,忽又問玉嬌龍道:“春姑娘,你剛才說真正的馬賊決不會幹出這等事來,你這話是從何說起?” 玉嬌龍:“都說馬賊劫富濟貧,許多百姓也一心向着他們。

    而今這幫強盜卻反其道而行,因此,我量定這班強盜決不是真正的馬賊。

    ” 老婦聽了直點頭,說道:“其實,村裡人,誰心裡都有杆秤,誰也不相信這會是半天雲的手下于出來的。

    不過,這幫強盜為何要打着馬賊的旗号?他們又是安的什麼心呢?” 玉嬌龍不加思忖地說道:“馬賊勢大,他們不過是仗勢行劫而已。

    ” 老婦搖搖頭,不以為然地說道:“馬賊雖然勢大,卻是官兵和巴依、伯克的死對頭,随時有被斬盡殺絕的危險,這幫強盜難道不知利害!” 玉嬌龍默然了。

    她沒料到老婦能說出這番話來,而這點卻是她未曾想到的。

    她略感羞愧之餘,不由對自己的明敏也有些疑慮起來。

    她突然感到自己已不及過去聰慧機敏,這興許是由于過分的疲累以及過多的煎熬所緻,這使她越更覺得自己急需尋個安靜所在,住下來好好養息養息。

    于是她又問老婦道:“布達旺老爹和達美現在何處?大娘可知道他們的下落?” 老婦将玉嬌龍帶到門外,指着村北遠遠一排山脈,說道:“就在那排山的那邊,是一片望不到邊的草原。

    布達旺老爹帶着達美到那草原上去了。

    你要找達美,就到那草原上找去,他們準在那兒。

    ” 玉嬌龍凝望着那排山脈,遐想神馳。

    她眼前出現了碧綠無涯的草原,放任無羁的駿馬,溫暖恬靜的帳篷,逍遙無拘的生活,虔誠機警的布達旺老爹,純真善良的達美…… 這一切都在召喚着她,這一切都勾起她深沉的懷念,她真想立即跨上大黑馬,越過高山,向草原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