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回 狡婦弄奸乘危換子 銀瓶留恨喋血追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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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當成一夢罷了。

    “玉嬌龍已經心領神會。

    明白高先生那前四句是教她謹慎行事,為她的安危着想;後一句則是他怕受牽連,為他自己的保身而發。

    她懷感之餘又不禁在唇邊隐隐露出一絲冷笑。

    玉嬌龍牽馬跟随着道童進了壁溝。

    這時天色雖已大亮,溝裡卻仍然昏暗不明,樹木荊荊密密叢叢,溝道縱橫交錯,使人感到撲朔迷離,恍恍惚惚,裹足徘徊。

    玉嬌龍乘機對道童說道:”你師父也曾對我露出你昨晚所談之事;你且将詳情告我,我決不向外人去說。

    “道童驚疑地望着玉嬌龍,似信非信地問道:”我師父怎會對你談到這事!“ 玉嬌龍:“你師父确曾有所流露,隻是未能細談。

    我看他似與那躲進溝來的人相識。

    ” 道童忙辯解道:“隻認識其中,一人,也是那人失把師父認出來的。

    ” 玉嬌龍乘機探詢道:“我猜也是這樣。

    隻是不知那人怎會進溝,後來又怎樣了?” 道童說道:“那天一早,師父去前村給人看病、正碰上三個騎馬的人迎面飛奔而來。

     其中一人見了師父、忙跳下馬來招呼師父。

    師父也認出那人來了,因見他行色匆忙,一問,才知他是在大同闖下大禍,是半夜裡從城裡逃出來的,官兵正在後面追他。

    師父一看,這時後面遠處塵頭已起,限見官兵已快追來,師父便忙将他三人領進這壁溝,把他們隐藏起來。

    那些官兵追到附近。

    四處搜查,也進這溝裡來搜了半天,他三人就在溝裡轉來轉去,結果那些官兵卻連個影兒也沒看見,便垂頭喪氣地走了。

    師父把他三人留在廟裡住了幾天,直等外邊風平浪靜,才放他三人離去。

    “玉嬌龍:”為首那人可是姓羅?“ 道童:“我不知道。

    隻聽師父叫他虎子,我不敢多問。

    ” 玉嬌龍:“他三人既然在廟裡住了幾天,你可聽到你師父和他談過些什麼話來?” 道童:“那人對師父十分恭敬。

    師父曾多番勸他,要他或去投軍,或去做些買賣,不要再回關外,更不要再和官府作對。

    那人卻不肯聽,說不是他不容官府,是官府容他不得。

    他還說,他不能像師父那樣跑去出家,他就是找個地方出了家也不得安靜。

    他說,武松、花和尚也出了家,最後還是逼上梁山了事。

    師父奈他不得,隻好唉聲歎氣。

    ” 玉嬌龍心情漸漸感到沉重起來,她為羅小虎的境況和固執而感到失望和傷心,也為自己的形單影孤、前途未蔔而感到凄惶和悲憫。

    羅小虎在她心目中,時而是英雄,使她從他身上感到一種無窮的力量;時而是馬賊,又使她因他而感到難言的羞愧。

     道童已經打開話匣,不需玉嬌龍再間,他就接談下去:“那天他三人走,也是我送他們出溝的。

    領頭那人曾問我為什麼小小年紀就出了家?我說爹媽死得早,出家隻為混口飯吃。

    那人又對我說,以後日子不好過,就到西疆找他去。

    我說:”我又不知道你是誰,如何找你去?‘那位長得很俊的小哥悄悄對我說:“你如到西疆,隻要一問半天雲,沒有不知道的。

    ’我也讀過《百家姓》,哪有姓半的!也不知那小哥說的是真還是假? “玉嬌龍見道童說這番話時,神清顯得那樣稚氣和天真,她暫抑住自己心頭的煩亂、對道童說道:”那小哥所說确是真的。

    “道童忽然停下步來,仰望着玉嬌龍,眼裡露出驚詫的神情。

     隻見他嘴唇動了動,似乎還想說句什麼,可終于沒有說出來,又把話咽回去了。

    從此,兩人都不再說話了,隻默默地走着。

    出了壁溝,翻過山崗,穿過崖邊小道,來到大路旁,道童這才指着大路開口說道:“師父吩咐要我把你引上正道,這就是通向南北的正道,不知女施主向何處去?” 玉嬌龍聽道童一連說了兩遍“正道”二字,感到有些刺耳,心裡總覺不是滋味。

    她一咬唇,夾愠帶氣地說道:“到西疆,找半天雲去!”說完,她一揚鞭,大黑馬如箭離弦,流星般地向南馳去。

     從山西到西疆,迢迢數千裡,一路萬水千山,險阻重重,玉嬌龍單身獨馬,逶迤行來,一路踽踽涼涼,曆盡艱辛。

    這段路程,若在平時,以她精湛的騎術和她那匹神駿的寶馬,不過隻需兩月時間便可到達,可她這時已有六月身孕,為了護孕保胎,她隻好行行歇歇,耐着性子,放慢馬蹄。

    因此,時已暮冬,玉嬌龍方才行過永昌,踏進涼州道上。

     這涼州古道,入冬以來,日夜朔風怒号,寒刺骨肉,冷透身心。

    舉頭唯見長雲黯日,大雪漫天,俯首但覺積雪沒蹄,路斷人稀。

    玉嬌龍頂風沐雪,每行一驿,都須苦掙芳紮,個中勞瘁,暫置一旁,不去多說。

     且說甘州城外,西去百裡,道旁有座散居着十來戶人家的村落,村頭有家客店,四台頭的瓦房在這村落中雖也算得上是最大的院子,但因牆頹壁舊,且又遠離那些人家,看去總顯得孤零零的,給人以潦倒荒涼的感覺。

    這客店掌櫃姓胡名成,年約三十開外,平時除留宿這涼州古道上的過往旅商以及流人遷容外,還賣些酒菜面食,每天也有三幾兩銀子的進項,生意也還不錯。

    近來因時近年關,又連下了一月的漫天大雪,涼州古道上早已積雪封路,渺無人迹。

    胡成見生意清淡,便将店裡雇的兩個夥計掃發回家過年去了,店裡就由他一個人暫時照應着。

    好在這時店裡住着的除了一個趕駱駝的黑三外,就隻剩下上房的方二太太和她的仆婦秦媽了。

    這黑三本無家可歸,以在這涼州道上趕駱駝幫人運貨為業,平時去去來來都在這店裡落腳,已成這店裡的常客。

    近來因大雪封路,無貨可運,便在店裡住了下來。

    他閑着無事,不但不需胡成照應,反而經常代他掃雪生火,幫他料理着店裡的一切。

    上房那位方二太太,年約二十三四,生得倒也标緻,隻是舉止情性卻顯得有些浮躁輕慢,平時慣愛裝模作樣,嗔鹹嫌淡,稍有不如她意之處,便頤指氣使,斥罵不休。

    胡成奈她不得,隻好遇事承顔,處處小心伺候。

    提起這方二大太,确也有些來頭。

    她本是新任肅州府府官方塹方大人的側室,下人們讨她個笑臉歡心,諱了個“姨”字,稱她為方二太大。

    因方大人發妻洪氏一連生了五胎,都是女兒,方大人惟恐斷了香煙,才花了五百兩紋銀,買了這位方二大太進府作妾。

    三月前,方大人調放肅州知府,他離京起程上任時,方二太太已有七月身孕,她見方大人要遠丢甘肅上任,整天哭哭啼啼,定要跟随前去。

    方大人一來平時對她就有些偏憐偏愛,二來一心挂着她那肚裡的胎孕,便順了她意,帶着她一同上路。

    不料行至這裡,天上忽然下起鵝毛大雪來了。

    方大人在店裡駐車三夭,雪不僅未停,反而越下越大。

    方大人深恐誤了限期,隻得冒着風雪犯險向肅州進發。

    方二大太這時已近臨盆,方大人怕她經不住道途颠簸,震動胎兒,半路壞事,便将她留在店裡,囑咐她好好将息,等待分娩,約好明年開春後,便派人來接她到肅州去。

    方大人臨行前,除了一再叮咛秦媽要好好照看二太大外,還對淚流滿面的方二太太說道:“但願天從人願,你能給我生下個兒子來,我便萬事足矣!” 方大人走後不過十日,方二太大使發作臨盆了。

    嬰兒剛一落地,連臍帶都尚未剪斷,她便迫不及待地掙紮着問秦媽:“可是個兒子?當她見秦媽默不吭聲隻搖擺頭時,竟至絕望得昏了過去。

    此後的十多天來,方二太大的脾氣變得更加癖躁,經常無故發怒,挑眼挑鼻,把一個冷清清的客店,攪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