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回 暗伏神機割恩遣婢 明昭毀辱舍命投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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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不再說什麼了。

     轉眼已是三月,玉嬌龍請道長在元君廟裡為玉母做的道場,已近圓場,她該上山祭奠上表了。

    玉嬌龍一切均已收拾安排停當,到了初三那天,便命冬梅、秋菊傳話出來,要管家安排好随從轎子,準初四一早起程上山。

     到了初四那天,玉嬌龍一清早便起床梳妝,換好衣服,又着意打扮一番後,去到内院給玉父辭行。

    玉父剛剛起床,正披衣坐在案前喝茶,玉嬌龍走到玉父面前,輕輕呼喚了聲“父親”,便跪了下去。

    玉父見她竟行的這般大禮,心裡雖覺有些詫怪,但卻并不應聲,把頭轉了過去,仍隻用手揮了一揮。

     玉嬌龍默默無聲地拜了三拜,站起身來又對玉父凝視片刻,哽咽地說道:“望父親千萬珍攝,女兒走了。

    ”然後才慢慢退出房去。

     玉嬌龍又去兄嫂房中辭行,仍然行的大禮,鸾英趕忙扶起她來,說道:“妹妹又不是遠離久别,何須如此!” 玉嬌龍泫然道:“嬌龍平日多感嫂嫂翼護之恩,特此一并拜謝了。

    ” 鸾英陪送着玉嬌龍來到府門前,見停候在那裡的隻是三乘小轎,随身帶去的除冬梅、秋菊外,也隻一個年老的家院。

    鸾英心裡不覺動了一動,忙吩咐給玉嬌龍換了一乘四擡大轎,又命管家給增派了兩個家院和四名家丁。

    玉嬌龍也不推辭,便在家院家丁們的簇擁下,鬧鬧熱熱地上路了。

     玉嬌龍這番出京進香,與前番大不相同,雖然随帶的從人也并不算多,可由于紗轎的裝飾不凡,後面又緊随着四名帶刀的家丁,就特别顯得别有一種威風和氣派,沿路馬來轎往,相遇時也都趕緊讓路,每到一處打尖歇腳,不論茶棚寺廟,人們都趨來侍候,恭敬異常。

     這段時間,正是妙峰山香火旺盛季節,上山進香的人絡繹不絕。

    那些香客,一個個對于神佛雖都敬奉虔誠,但一個個塵念凡心卻仍極重。

    他們路上無聊,也專愛打聽點奇聞異見。

    玉嬌龍上山進香之事,也很快被那些香客打聽出來,并立即在沿途傳開了去。

     對于這樣一位曾經在出嫁那天被人攔轎而鬧得滿城風雨的侯門千金,早已充滿了各種令人非議和使人感到神秘的傳說。

     大家聽聞她亦上妙峰山進香去了,香客們一個個都興緻勃勃,加快了步伐,争欲一見為快。

    這時,在那般香客們的心中,已經沒有了元君娘娘,卻隻有個玉嬌龍了。

     玉嬌龍的轎子來到半山那條狹窄的山路,當路過她前番曾和香姑坐下來小憩的那處路邊時,她命停下轎來,稱說要到林裡那座廟子去燒柱香,便隻帶着冬梅穿過林子進入廟内去了。

    廟門仍然虛掩着,老道也不在,玉嬌龍徑直向殿後那間柴房走去,推開門一看,隻見那匹大黑馬仍然拴在那兒,大黑馬一見到她,立即抖動鬃毛,刨蹄點首,不住發出聲聲低沉的悲嘶。

    玉嬌龍心裡欣慰已極,忙走到它的身邊,抱着它的面頰,輕輕對它說道:“願神靈護佑,你也快脫缰了。

    ”玉嬌龍又撫拍了它幾下,便毫不戀眷地出廟去了。

     轎子來到廟前,時辰還未過午,廟壩上早已聚滿了香客。

    轎子剛停下來,壩子裡那一兩百雙眼光,立即向轎子射聚過來。

    玉嬌龍從容下轎,由冬梅秋菊攙扶着,緩緩向廟裡走丢。

     香客們交頭接耳,發出陣陣私語:“真是名不虛傳,實在太迷人了,難怪招惹出那樣一樁風流案來!” “世上哪有長得這麼俏的女人,準是狐狸精變的。

    ” “可惜玉府那樣一個顯耀的門第竟敗在這樣一個女人手裡了!” “……” 這些閑言雜語,雖然說得細聲,卻也隐隐随風傳到玉嬌龍耳裡,有如支支利箭,從背後向玉嬌龍射來。

    玉嬌龍也不去管它,徑直向殿上走去,道長忙将她迎入丹房,獻過茶,便向她談起道場設置的情況。

    正談問,玉嬌龍瞥見蔡幺妹在門口探頭張望,她忙起身把她迎進房來,笑着對她說道:“蔡姐,你果然來了。

    我盼的就是這一天啊!” 道長張羅别的事情去了,玉嬌龍又問了一些香姑的情況。

     蔡幺妹低聲說道:“她二人已離京半月有多,計程應已進入陝西境了。

    ” 玉嬌龍:“哈裡木還有兩位兄弟呢?” 蔡幺妹低聲地:“到王莊去了。

    ” 玉嬌龍便不再多問了。

     午飯過後,道長來說,上表時辰已到,請玉小姐到後殿神壇祭拜送表,玉嬌龍拉着蔡幺妹的手道:“蔡姐,你也應去臨祭才是。

    ” 蔡幺妹困惑不解地跟着她去到後殿,隻見殿上高設兩座神壇,神壇左右遍立神幡,壇下各有一位身披八卦道袍,頭戴羽冠的老道,正在使劍作法。

    玉嬌龍把蔡幺妹帶到右旁那座神壇下,指着壇上一塊牌位對她說道:“這是專給蔡爺做的道場,那就是蔡爺的靈位,願他老人家早升天界!” 蔡幺妹大出意外,忙向牌位上看,隻見上面寫着“陝西蒲城捕快蔡公靈位”一行紅字,她不禁詫異地問道:“這是怎的一回事?我可從沒想過要為爹爹做這大一番道場。

    ” 玉嬌龍:“這道場是我請廟裡做的。

    ” 蔡幺妹不解地:“這是為啥?” 玉嬌龍:“超薦蔡爺在天之靈。

    ”她停了一停,又愀然道:“蔡姐,你該去就位行禮了,一切你就會明白的。

    ” 蔡幺妹雖仍感狐疑萬分,卻也不便多問,便跟在老道身後,跪拜如儀,她每一擡起頭來,看到爹爹靈位,便不禁想起爹爹生前一切,心裡充滿了悲傷和哀痛。

    在一片肅穆而又莊嚴的祈禱聲中,她似覺爹爹真已魂歸天界,在悲痛中又隐隐感到一種寬慰,使她跪拜得更加虔誠。

     玉嬌龍亦已跪在玉母靈位之前,凝然不動地默聽着老道拖長着聲音念讀那冗長的表文,她的神情是那樣的肅敬,又是那樣的虔誠,一時間,她好像變成了一尊莊嚴的法像。

     未時一過,已交申時,上表時辰已到,隻等将表送到廟前壩邊當天焚化,道場就算圓場了。

    隻聽老道最後高唱一聲“上表”,前面由神幡引路,後面有饒拔相随,老道雙手奉表過額,玉嬌龍跟在老道身後,三步一停,五步一揖的走出廟來。

    莊嚴的樂聲,肅穆的儀隊引得滿壩的香客,立即圍聚擾來。

    惹得衆人注目,也是香客們等着想看的,倒不是老道那木然如塑的道貌和他那凜然難親的面容,而是早在衆人心中各有種種描繪的玉嬌龍的容貌。

    壩裡兩百來雙眼睛,不約而同地一齊聚集到了玉嬌龍身上。

     但見她綠衣白裙,腰間緊束一條雪白的綢帶,頭上發髻高挽,額間橫抹一幅紫羅紮蝶絲帕;臉上柳眉微鎖,星眼含愁,唇邊隐隐抿藏着一絲悲憫;儀态端莊中而又顯出萬端,神情冷肅中而又露流千種。

    她在石階上凝立片刻,一瞬間,香客們都被她那絕世超塵的容貌驚呆,久久偏積在心裡的污穢妖邪等念頭,頃刻便一掃而空,油然生起的卻是一種虔誠的傾仰和歎羨。

    香客中有的老妪村婦,甚至幾疑她是元君娘娘離了寶座,觀音菩薩下了蓮台。

     玉嬌龍跟随老道來到壩裡,圍聚着的香客們立即讓出一條人巷;玉嬌龍随老道向壩邊走去,香客們也靜靜地随在後面。

     上表法事已畢,老道請玉嬌龍回廟休息,玉嬌龍沒有張他,卻走到也在一旁上表剛完的蔡幺妹身前,突然對她跪拜下去。

     蔡幺妹慌了手腳,也趕忙雙膝跪下,說道:“玉小姐,你這是為啥?” 玉嬌龍低垂眼簾,慘然說道:“嬌龍負罪殊深,隻有祈求蔡姐寬恕了。

    ”她說完這話,還未讓驚惶失措的蔡幺妹回過神來,便迅又将她扶起身來。

    玉嬌龍随即轉身向東,朝着京城那方凝望片刻,又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

    列聚在旁的衆香客不明究竟,蔡幺妹也被她這奇異的舉動驚呆,一個個都眼睜睜地望着她,隻見玉嬌龍又慢慢轉過身來,神情莊肅,目光閃閃,對着衆香客環顧一遍,然後猛一轉身,幾步搶到崖邊,将身一縱,便如落花一般向崖下幽谷飄墜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