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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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經理嗎? 哎呀老兄,這像是你這經濟學碩士說的話嗎?我這職務隻不過是打工者而已,孚美公司雖然已經劃歸市管了,但是這裡仍然是股份制企業,董事會是最高權力機關,這你不知道? 對不起。

    趙廣陵隻好賠着笑臉說:剛才是我說的不好,但是我真的感到很意外。

    那麼你總應該告訴我和侯鄉長,究竟什麼理由呢? 直到這時,韓東新才似乎注意到侯鄉長的存在,朝他點點頭說:理由嘛很多,一下子也說不清。

    不過經過這一段與你們那幾個的接觸,我的想法也改變了,董事會的決定的确是正确的。

    雖然離得這麼近,作為企業我們也希望對地方經濟有所助益。

    但是效率原則始終是至高無上的,我們不能平白無故地背一個包袱對不對?這樣一說,我就更感到不理解了,為什麼你就肯定一定是個包袱?趙廣陵依舊窮追不舍。

     這是很明白的嘛,韓東新又習慣性地攤攤手,看看你們來的那十幾個人,就找出答案了。

    雖然他們文化都不高,對這裡的福利待遇也非常羨慕,但是居然吃不了這裡的苦,幾天下來沒有一個不抱怨的。

    我曾和他們交談,願不願意留下來工作,他們竟異口同聲地說,即使回家裡曬太陽,也受不了這份罪……這樣一種素質狀況,你讓我怎麼說呢?所以,我希望你們能冷靜地想一想,即使我們這個聯營礦建成了,幾年之後難道不會成為一個資不抵債的大負擔?話說到這份兒上,也就沒什麼好說的了,趙廣陵臉兒灰灰地思忖片刻,正準備起身告辭,韓東新的手機響了。

    他拿起來聽了一下,表情忽然不自然起來,說聲對不起,快步離開了這裡。

     很快到中午了,還不見韓東新的影子,侯鄉長站起來又坐下,看着趙廣陵幾次欲言又止,顯得十分不耐煩。

    趙廣陵也有點兒被“晾”的感覺,又不好發作,幹脆走出這間憋悶的辦公室,慢慢在樓道裡轉悠起來。

    突然,一夥人從房間裡擁出來,匆匆向樓下走去,趙廣陵趕上前一看,人群中簇擁的正是韓東新,而緊跟在他旁邊的那個女人原來是閻麗雯。

    自從離了婚,他已經再沒有見過這女人了。

    倏然一見,卻依然令人怦然心動。

    好像比過去瘦了些,也高了些,清清爽爽更像一枝婷婷的玉蘭花了。

    更令趙廣陵驚異的是,經過這麼大的變故,好像在她身上竟沒有留下一點兒痕迹,沒有憂郁更沒有痛苦,一邊走一邊和韓東新說笑什麼,兩個人離得那麼近,那種感覺好像很親密的朋友,又好像和朋友關系還不一樣……趙廣陵遲疑一下,正準備躲閃到一旁,這夥人已走到了他面前。

    看到趙廣陵,韓東新和閻麗雯顯然也有點發怔。

    閻麗雯負氣地看着他,曲線分明的嘴唇緊抿着,隻露出不明朗的一點微笑,有點像嘲弄,又有點像感慨。

    趙廣陵也僵硬地點一下頭,正準備轉身離去,韓東新卻把他叫住了:趙主任,你準備去哪裡? 我能去哪裡呢,不是一直在等你嗎?趙廣陵隻能站住,沒好氣地看着他。

     怎麼也不和麗雯打個招呼,難道你們倆不認識? 怎麼可能?真對不起。

    趙廣陵隻好冷冷地向閻麗雯點一下頭。

     沒什麼,我也沒看見。

    閻麗雯也同樣冷淡地點點頭。

     看到他倆這樣子,韓東新隻好把趙廣陵拉到一旁說:你先回房間,稍等一下我們一塊兒吃飯。

    麗雯這次來,是專門來慰問演出的,這也是市委、政府安排的,經理讓我務必接待一下。

    怎麼說呢,這也是沒辦法的,要不咱們中午在一塊兒吃飯?(不用不用,你既然忙,我和侯鄉長先走了!趙廣陵急得連連擺手,顧不得再理會他們,逃也似的回到韓東新辦公室,也不做解釋,叫上侯鄉長轉身就走。

    一直到坐上農用三輪車,一陣突突怪叫中駛到大街上,侯鄉長才氣鼓鼓地埋怨說:這個姓韓的,架子也太大了,不就仗着個他老子嗎?其實也無非是秋後的螞蚱,還能再蹦哒幾天。

    都大中午了,居然連飯也不管一頓。

     趙廣陵陰沉着臉,不吱聲。

     侯鄉長又說:他剛才擺了那麼多理由,其實都是推脫的話。

    叫我說,這裡面的核心問題是,你始終也沒有說個回扣的數目,更不用說先送個三萬五萬的了。

    現在這年月,隻要有了錢,什麼事情能擺不平?你煩不煩呀!就不能少說幾句?!趙廣陵忽然粗聲粗氣地說,真想打這小子幾拳。

     再回到腰窩,趙廣陵就總在想,也許真的該撤回機關了。

    誰知道報告打上去,區委不批,市委也不批,而且熱心的侯鄉長和鄉裡幹部也真誠地挽留他一定要留下來,善始善終地住足兩年。

    好在時光總在流逝,日月常轉不息,秋天過去了,嚴冬也很快來臨,大雪一場接着一場,大雪封山的日子,趙廣陵明顯地感到了生命中的恬靜與安逸,也許他真的已經提前進入了生命的中年?當雲迪略含羞澀地來送請柬的時候,魏剛正陷在深深的苦惱中。

     一夜之間,仿佛一切都改變了,就像上帝死了似的。

    在偌大的古城,所謂的上帝自然就是韓愛國。

    雖然韓愛國很和氣,從不批評人,但是人人見了他總要退避三舍,甚至不敢直視他那雙笑眯眯的眼睛。

    雖說韓愛國年老體弱,個子也不高,但是不論在電視裡還是在照片上,總是顯得比别人高大魁梧、神采奕奕,真不知道那些攝影攝像師有什麼特異本領。

    而且即使見了面,人們也總不自覺地有種仰視的感覺,總覺得這個孱弱老頭兒的身材要比自己高得多……然而誰能想到,省委的一紙命令,竟把這一切都改變了。

    宣布班子調整的會議是在新落成的市委多功能會議中心舉行的。

    與一切會議相比,這種會來的人總是非常整齊,等魏剛急匆匆趕到會場的時候,可容納兩千人的大廳裡已黑壓壓坐滿了人。

    看到他進來,上千雙複雜的目光一齊集中到他身上,炫得他不知該往哪裡躲,真想一轉身走掉算了。

    找了好半天也沒個空位子,後來還是齊秦招招手,給他擠了半個椅子坐。

    齊秦還在省委黨校學習,是特意趕回來的。

    念了兩年書,齊秦比過去老練了許多,目光也顯得更加深沉而平靜,似乎飽經了人生曆練和歲月風霜。

    拉他坐下,齊秦低低地問:韓書記情緒怎麼樣?你覺得呢? 看起來依舊談笑風生,好像沒有什麼變化嘛。

     那自然。

    魏剛淡淡地微笑着:老頭子宦海沉浮幾十年,幾上幾下的,這種事見得多啦。

    況且這一次他早有準備,畢竟奔六十了,退下來是必然的,無非是遲一天早一天而已……齊秦忽然打斷他的話,嘴唇簡直蹭着他的耳朵了:你那事兒……怎麼到現在還沒批下來?誰知道。

    我想,這回可能是泡湯了。

    魏剛故作輕松,依舊微笑着。

     怎麼會,畢竟是市委的正式決定嘛,還能開玩笑? 齊秦有點忿忿不平了,似乎還要往下說。

    魏剛連忙捅捅他,又指指台上。

    齊秦怔了一下,連忙坐直了身子。

     會議正式開始了。

    主持會議的依然是韓愛國。

    真可笑,老頭子主持了一輩子會議,最後一次主持,竟然是宣布自己下台的消息。

    遠遠看上去,老頭子的确滿臉堆笑,不時地與身邊的單龍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