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 第五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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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他插隊時候來我們村,正好住我們家,我們家對他很照顧,跟一家人一樣。

    他這麼一說,人家市裡無論多大的幹部都對我另眼相看,起碼不會給我吃白眼。

    你說,借錢的事,隻要政策規定有份,我打着他的牌子,再上下活動一下,還不是一句話?” 楊母連連點頭:“老大,隻是他跟你非親非故,除了大尋放你那兒以外,你說,他幹嗎對你這麼照顧?可不會是人家照顧你就上臉,粘住人家不放吧?人家宋廠長年輕不便明說,你不能白沾人家那麼多人情。

    ” 楊巡連連否認:“沒,哪會。

    那是宋廠長人好,再說他想照顧大尋,又沒别的辦法,就通過我多給大尋好處。

    不過我是真記他的情,可他早跟我說了,不許我請客送禮,大家那麼熟悉,如果我送上去他退回來,大家都沒意思。

    我猜他可能是上面沒人,不敢留下污點被人抓了把柄,他平常做人非常非常小心。

    但媽你放心,我會留意着,不請客不送禮,總還有其他辦法還宋廠長人情。

    腸子洗好了,雞給我,我快手。

    媽你老花眼鏡怎麼還沒配去?多不方便,算帳看賬本也累。

    ” 楊母不好意思地笑:“又沒多少大事,再說去趟城裡多麻煩,單為配付眼鏡花那車費幹嗎。

    ” 楊巡心中了然,媽省錢,“回頭我回去時候你跟我一起去,我們配了眼鏡我再去火車站,我給你挑付好看的,媽,金絲邊的好不好?媽戴上跟老師一樣。

    ” “去,尋你老娘開心。

    ”楊母雖然叱着,臉上卻是笑眯眯的。

    帶着洗好的雞進去煮。

    楊巡跟去,趴竈窩裡生火。

    母子倆話說個沒完,一直說到飯桌上。

     楊巡見媽吃了大半碗飯就擱下了,非要給媽再盛,楊母連連阻止,說晚上吃太多睡覺時候胃會不舒服。

    楊巡就沒勉強,媽在三年自然災害時候落下的輕微胃病,偶爾天冷或者紅薯吃多了會鬧幾下,他打小就知道。

    飯後兩人一起算帳,楊巡敲打計算器算一遍,楊母撥拉算盤算一遍,核對上了,就數岀錢放進一隻信封,寫上債主的名字,等明天還的時候一目了然。

    算到半夜,全部完工,母子倆看着桌上整齊厚實的一摞信封,相視而笑,都是滿心輕松,并不覺得辛苦。

     有道是無債一身輕。

    楊家的債雖然隻是還掉一小部分,但前景可期,而且據說還有了信托投資公司這樣的國家企業給借錢,楊母已經放下十二分的擔心,兒子回家第二天,她破例睡了個好覺,日上三竿才起床下樓,反而是楊巡已經起床做了泡飯。

     因此楊巡帶媽媽去市裡配金絲邊老花鏡,楊母也并沒太大反對,欣然接受兒子的提議,隻是對着眼鏡店雪亮的鏡子看來看去,總歎美中不足,她對兒子說,“莊稼人曬得一張黑臉,配個金絲邊當真傷料。

    ” 楊巡原本隻是為了讓媽媽安心,才胡謅了一個信托投資公司功能,讓媽相信他不會找朋友借高利貸,那還是聽有些朋友吃飯時說起,說别的市金融試點,金融市場搞得異常活躍,不再是隻有四大銀行那四張撲克臉。

    可沒想到,沒過多久,市裡也開了一家信托投資公司。

    楊巡連忙朋友托朋友地打聽上去,看看自己夠不夠資格貸款。

    如今那麼多市場申請開業,他簡直覺得身後追了一群狼,他必須分秒必争地做大做強,跑在前面,否則,不進則退,他這樣靠自己奮鬥,拿自己的錢掙錢的人,連原地踏步的福分都沒有。

    哪裡能有宋運輝東海項目那麼悠閑,造了一年還沒開工生産,人家照樣吃香喝辣。

     但楊巡不知道,宋運輝也有吃不下喝不下的時候。

    雷東寶忽然來一個電話說他登記結婚了,三天後在韋春紅的飯店擺宴,請宋運輝等宋家人出席。

    雷東寶打這個電話着實是硬着頭皮,因此他還沒等到宋運輝回答,就先老媽子一般絮絮叨叨解釋上了。

    “本來沒準備辦酒,都結兩次婚的,還辦什麼。

    可現在沒辦法啊,我銅廠這麼炸一次,資金吃緊,要找銀行的說好話。

    隻有搬出我結婚才能一次性把人都找齊了,讓他們當場表态,誰也别想踢皮球,誰也不好當着我這好日子說晦氣話,我這是把自己貢獻給村裡了。

    你來嘛,你不來象跟我賭氣一樣。

    ” 宋運輝佯笑道:“你這一說,我有事也不能說有事了,可你也早說幾天啊。

    我正好要接待一批評估組的,走不開。

    我爸媽……你就别勉強他們了,小貓一個人沒法走遠路,等這陣子忙過,我找時間上去,我們一起認識認識。

    ” “算了,知道你不會來,沒時間。

    本來想找你問兩件事,你不來就等以後吧。

    等我忙完這些事,我可能去你那兒看看,跟你說說。

    ” 宋運輝略一沉吟,道:“來我家,你新太太還是請别帶來。

    ” 雷東寶一愣,心裡忽然有點反感,但還是道:“她開飯店也離不開,開個飯店跟坐牢一樣。

    回頭見面再說。

    ” 宋運輝也聽出雷東寶的不悅,就道:“哪兩件事?先跟我說說。

    ” 雷東寶道:“電話裡不便說,見面說。

    ” 宋運輝沒多說,不想解釋。

    雷東寶不悅,他也有情緒呢。

    雷東寶的妻子可以換,他的姐姐永遠隻有一個。

    他不想勉強自己愉快地接受雷東寶再婚。

    他帶着情緒,上班沒效率,難得地準時下班回家吃晚飯。

     沒想到,回到家裡,也看到剛進門的程開顔一張臭臉。

    他忽然想到什麼,忙将剛邁進院門的程開顔拉出來,拉到車上問:“怎麼,你也知道了?雷大哥打你電話?” 程開顔奇道:“你大哥沒打我電話。

    我生氣,他們評愛崗敬業模範,我們科室隻有我一個人考勤從來沒遲到,可他們說我工作還不到一年,不能評。

    你說多不公平。

    ” 宋運輝這才放心,原來是這種小事。

    “咳,跟他們争那種小事幹什麼,你看看你科室,你最年輕,最漂亮,爸爸最狠,老公也最狠,你什麼好的都占了,他們多嫉妒你。

    以後我們大方一點,這種什麼小評比都讓給别人去,我們大方在前面,對吧?省得他們還來搶。

    你說,憑我們跟局長的關系,我們要真搶,那還不是我們的?我們不搶,讓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