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 第六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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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有絲毫閃失,否則,一家人若垮了,最先垮的估計會是媽的身體。

     相比之下,他的身體算什麼。

     但是楊巡也激動地盤算,如果事情最終如願,那麼他的獲利,将可以保證他們一家一輩子都不幹活。

    到時,他去哪兒都可以翹着尾巴,包括外資三星級賓館。

     想到很快就會到來的滾滾财富,楊巡開心地笑了,臉上又恢複光彩。

    到時候,他要在這兒市區買幢房子,把一家子都接來,也過過城裡人的生活,早上去公園鍛煉身體,晚上吃完飯逛街。

     護士拔了吊針,楊巡就又小豹子一般,投入密密叢林。

     晚上回到工地看看,見工程照計劃的進度推進,現在還在摸黑加班加點,他心裡滿意。

    幫推了幾次闆車,被尋建祥拿掃堂腿趕走。

    他今天不堅持,到旁邊一家小店買了幾包煙,又回工地分一遍,才坐在小店闆凳上舒展舒展筋骨。

    這家小店被工地照料了不少生意,小店老闆對楊巡巴結得很,楊巡今天才終于拿下工商批文,有閑心打探究竟。

    他指着櫃台上放的一包AO香皂問:“這是真貨?哪兒批發來的?” 小店老闆笑道:“怎麼會是假的,中百批發出來的能假?” “蒙誰呢,人家電視上拼命做廣告,中百門口等着批發它的都排到明年去了,哪輪得到你?假的吧。

    你别賣的香煙也是假的吧。

    ”楊巡隻聽着每天廣告上唱着“AO,AO,我不是阿Q”,憑經驗推測這玩意兒俏得很,就瞎編着擠兌小店老闆,不成就算是玩笑,成了就是套岀究竟。

    這等真真假假的把戲,對他來說容易得很。

     小店老闆果然不是對手,急道:“怎麼會是假的。

    不瞞你說,香皂真不是中百批來的,有人憑關系從廠家拿到的貨比中百更多,還更新鮮。

    ” 楊巡聽了哈哈大笑,笑得嗆成一團,好不容易才緩過氣,道:“差點讓你害死,香皂又不是奶糖,新鮮你個頭。

    哪兒批來的,給個号兒,我要給他們發福利。

    别心動,這筆生意不照顧你。

    ” 小店老闆猶豫再三,磨蹭再三,終究不是楊巡的對手,翻出兒女廢棄作業本撕下來釘的小記事本,找到供貨商地址,抄下來,撕一角給楊巡。

    楊巡一看地址離這兒不遠,當即起身騎上自行車趕去。

    他到底不敢騎摩托車,還真怕一糊塗給翻車了。

     意料之中,找到一個,扯出一串。

    就跟他以前做電器時候一樣,這些個體批發戶,都是聲息想通。

    他跟尋建祥說的不是醉話,也不是吹牛,他心裡有數,别看百貨與電器風牛馬不相及,可都是一樣的門道。

    找,并不難,難的是如何把握以最合适的價格誘這些商戶入駐市場。

    他剛剛獲得的工商批文是最好的旗幟,這面旗幟招搖出去,多少沒名沒份的個體戶期盼招安。

    他當然是沉着談價,首先得把祭在這面旗幟上的供品撈回。

     宋運輝想到妻子的紋眉就心煩,看看自己工廠找來辦事的女同志一個個清清爽爽,滿臉朝氣,他更是心煩。

    候着兩節課中間,他電話去金州總廠幼兒園。

     程開顔聽得是丈夫打電話來,很是開心,又聽丈夫問起她新紋的眉,就笑道:“是呀,就是那種,不是全黑的,全黑不好看。

    我們都挑的深藍,藍黑墨水那種顔色。

    你知道我本來眉毛就淡,現在早上起來不用畫眉毛了,多偷懶呀。

    ” 宋運輝聽了隻會歎氣,果不其然。

    “能不能抹掉?想辦法去掉,太難看。

    ” 女人最恨被人說難看,程開顔也不例外,“不抹,也沒法抹。

    是你落後了,你該看看電影畫報,外國演員都是這麼畫眼線眉毛,越濃越好,人家還五顔六色的呢。

    我們幼兒園阿姨也一大半都紋了,都說好看。

    ” “怎麼會好看,眼睛跟熊貓一樣能好看嗎?想想前年的健美褲,你們幼兒園也是人人一條,現在誰還穿健美褲出去?流行未必好看,流行或許是惡俗。

    抹了吧。

    ” 程開顔一頭熱心,被丈夫又是“不好看”又是“惡俗”地指責一通,滿心不快,臉色都變了,憤憤地道:“你每天不見人影的,來個電話就指手畫腳。

    你倒是早早把我們娘倆搬去你哪兒啊,也好讓你天天管着。

    ” “我不是跟你說了嘛,東海項目一波三折,現在好不容易絕境逢生,我這兒有實際困難……” “你别強調你的困難,我也難,我還一個人帶着小引,我更難。

    ”程開顔氣得想摔電話,淨是他的理由,她就沒理由嗎?但意猶未盡,又對着話筒尖叫:“你别總命令人,你腔調太難聽,我爸爸做了那麼多年官也從不命令我,你算老幾。

    ”說完氣呼呼摔了電話。

     但沒意氣昂揚多久,忽然一陣懼意襲上心頭。

    爸爸說過,宋運輝現在不知拿什麼辦法暗中掌控了東海項目大權,呼風喚雨,威風一點不下于當年全盛時期的水書記。

    對于水書記,她至今還是仰視,不敢違逆,但對宋運輝呢?這麼得意的宋運輝會不會抛棄她這種沒文憑沒姿色沒權勢的妻子?她怎麼能在兩地分居這麼久的情況下對宋運輝發火?他要是火大了,會不會這就改變兩人的關系? 程開顔越想越怕,眼淚止不住地落下來。

    旁邊的老師都來相勸,七嘴八舌什麼話都有。

    程開顔真想立刻打電話回去跟丈夫解釋,可是這兒是幼兒園,她不便亂用長途電話。

    她挂着淚水也無法上課,讓别的老師代了,自己悶哭了一節課。

     偏偏放學時候發了好多東西,程開顔看看小小的女兒,看看地上一堆福利品,再看看她小巧的自行車,和暗沉沉的天,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