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 第五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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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筆記簿,再也不看一眼工作記錄,海闊天空地侃侃而談他的技術管理理念。

    他這回沒偷工減料,也沒作假,但他把關鍵詞彙都用英語表達,所有記錄人員都是停筆不前,看着他目瞪口呆。

    主持人要他用中文表達,他直言不會,因為他看的都是英語書。

    衆人聽懂了鳳毛麟爪,大多數知道宋運輝說得針對,卻又聽不懂全部,宋運輝說了等于白說,可宋運輝非常客氣地一直說到下班還意猶未盡。

    會議不果而終,但是宋運輝卻又非常真誠地請在場領導放心,技改工作進行半年來,一直順利,也歡迎各位領導繼續監督指導。

     離開會場,宋運輝幾乎是跑步回去技改組,抓緊時間檢查今天工作落實情況。

    等他檢查安排布置完畢,擡頭卻見劉總工與總廠現在的總工一起站在門口一直傾聽。

    宋運輝更是認定闵兩手準備的打算。

    他索性走出來大聲問前輩有什麼指導。

    劉總工注視宋運輝的眼神有些複雜,但隻是說很好很好好好幹,打算離開。

    宋運輝這會兒也不客氣了,冷冷說,他一個小小車間主任指揮總廠級别的技改,真是力不從心,也害得領導們總不放心,隻希望總廠能盡快安排得力人手接替,隻要總廠決定,他立馬讓賢。

    一席話說得劉總工與新的那個總工異常尴尬,嗫嚅而走。

    宋運輝冷笑告訴組員,逼他走,沒那麼容易。

    他相信,這話會傳到闵的耳朵裡,闵不正等着他這句話嗎。

     可宋運輝發覺自己全身亢奮着,連坐着都是憋着一股子力氣,而且還坐不住。

    他知道自己這樣的狀态回家去,肯定得把父母吓死,他隻好又拐去運銷處,将積壓下來的工作處理完,又發電傳要梁思申立刻決定合同,明天就給他回複。

    處理完那麼多事,他的情緒才稍稍平緩下來,回家吃飯,吃完飯去嶽父家時候,宋引已經等不住睡覺。

     程開顔看見丈夫來,才終于松口氣,不用再獨立演戲。

    騙自家爸媽真難,她隻能在父母問她為什麼老是神思恍惚的時候,解釋說因為擔心宋運輝。

    程廠長倒也相信,他也擔心,否則不會在親家就要回鄉之前硬是占有宋運輝的時間。

     因此,程廠長一見宋運輝就拉他坐下,但程廠長看來看去看不出宋運輝有什麼緊張慌亂。

    家裡人之間不需客套,程廠長直接就問:“今天下午會議,開的是什麼内容?” 宋運輝想起會議,就忍不住展顔一笑:“都讓我捉弄了。

    他們大概是想做兩手準備吧,那麼多高工圍着我發問,想問岀我的技改框架和思路。

    ” “闵這麼心急逼你走?什麼兩手準備,明明是準備替代你。

    ” 宋運輝冷笑:“我能上他們當?我給他們上英語課,告訴他們我的管理理念。

    若都是一些文革後大學生工程師來聽着,我還真擔心被他們了解了去,那些老的,他們能聽懂?技改的框架,隻有我一個人握着,誰也别想中途插手,否則我每天那麼辛苦親力親為地幹什麼。

    ” “你别大意,他們有的是人手。

    ” “我不怕,技改與新車間不同,技改的各個小項沒有系統性可言,實在是千頭萬緒,就算他們每個人成功接手一塊,他們之間也無法很好銜接。

    何況,能不能成功接手還是個問題。

    爸,其實闵也知道這個難題,劉總工不會不告訴他,劉總工倒是可以接手,但是,劉總工老了,他沒我的精力,沒我的速度,劉接手的話,不知道一年後能不能改造完。

    闵知道隻能用我,我從今天的會議看出,闵心中極端的害怕。

    他必須做好技改這個工程,一則是因為這是他調升總廠領導後的第一個工程,二則是我在系統雜志上發表的文章早已搞得我們的技改盡人皆知,他無法自行中斷,他不能讓工程在他手裡砸了。

    而闵最害怕的是什麼?是我撂挑子。

    他根本不敢逼我走,爸,他最清楚這點。

    他所有的行為,都隻為逼我留,今天的會議,這是他最無奈的選擇,他不惜調用總廠全部技術人手對我圍攻。

    可我難就難在我不能公然撂挑子,因為這個技改工程涉及一車間,我不能辜負一車間上下對我的期望,還有,傳言已經給我如果的撂挑子定性,那就是我不愛金州,如果我真甩手不管的話,我真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了。

    爸,你說是不是?” 程廠長聽着點頭,但不得不伸手拍女婿肩膀:“小輝,别激動,别那麼激動,看你倆眼睛都瞪岀眼眶了。

    不急,我們慢慢商量,慢慢商量。

    ”程開顔難得看到宋運輝如此激動,說話說得手舞足蹈,忙取桌上的水讓他潤口,她真是擔心丈夫,爸爸已經那樣了,如果現在撐着主心骨的丈夫也支持不住了呢?但她擔心歸擔心,還是由衷相信丈夫能做得到,在她心目中,宋運輝自始至終是個高大偉岸的神人。

     宋運輝今天難得把最近幾天的郁悶之氣吐出,說着說着不知不覺激動了,被嶽父一說,挺不好意思,借喝水平靜自己。

     程廠長考慮了會兒,問:“你說的有幾分把握?” 宋運輝道:“十成把握。

    但全金州,我懷疑看得透闵布局的,大概不出三人,一個是他自己,一個是我,還有一個是劉總工。

    水書記估計也被闵瞞過,這事隻有徹底清楚這個技改工程麻煩的人才能看明白,闵實際上是逼我留,而不是逼我走。

    我到今天才想清楚。

    ” 程廠長想了好一會兒,才道:“看來你得任着闵予取予奪了。

    ” “不,爸,我昨天沒想到闵逼我留時候已經想好一條對策,如今既然看出他内心深處的心虛來,我不能不抓住這個大好機會反過來逼迫他。

    我不能走,但我生甲肝,生這種急性流行病住院隔離不行嗎?我回家讓我姐夫幫我安排,他在縣裡有的是辦法。

    别人沒法因此指責我,但闵心領神會,我今天已經把一絲意思甩給劉總工了。

    闵對我的動作越逼切,說明他内心越虛,我越可以利用他。

    他連為虞山卿安排工作都做得岀,現在換我抓着他小辮子予取予求。

    我已經想好的條件是兩個,一個是升我到正處級,調任一分廠廠長,本來我做的技改工作就應該是正處以上級别負責的。

    隻要我坐在一分廠的位置,那是實權,闵以後要動我們,就得小心三分。

    另一個還是先升我到正處級,然後我争取,同時要闵岀大力,幫我去級别比金州低一檔的單位做雞首,以後還在同一個系統,以我能力,向上發展空間隻有比在金州更大,闵不便在我走後做文章。

    昨晚我還沒十足把握,隻想孤注一擲,但今天我不擔心了,看來闵比我心虛,他得任我予取予奪。

    ” 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