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須知 一 第一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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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子,要多少有多少,若不喜歡生人,和大妹妹身邊的小丫頭送來也好。

     弟兄們的規矩,比駐到街上的省軍好多了,他們知道服從,懂禮節,也多半是些街上人,他們佩服你侄男懂軍事學,他們都是你侄男的死勇。

    他們對大妹妹的尊敬,是用不到囑咐,會比你侄男還要加倍尊敬的。

    大妹妹是我的妻就是他們的皇後,是他們的菩薩。

    
你侄男得再說:凡事請老人家把來比較一下利害,用不着你侄男來多說。

    你侄男雖說立過誓,當天當神賭咒,無論如何決不因事來驚動街房鄰裡,但到不得已時,弟兄們下山,也是不可免避的事!
這得看老人家意思如何。

    老人家不答應時,弟兄們自然有不怕麻煩的一天。

    
你侄男的希望,是到時由老人家雇四個小工,把大妹妹一轎子送到山腳來,你侄男自會遣派幾個弟兄迎接大妹妹上山。

    也不必大鑼大鼓,驚動街鄰,兩方省事,大家安甯。

    若定要你侄男帶起弟兄,燈籠火把的沖進街來,同幾個半死不活的守備隊為難,駭得雞飛狗走,父老們通宵不能安枕,那時也隻能怪老人家的處事無把握。

    
謹此恭叩福安,并候複示! 小侄石道義行禮 三月二十日于山寨大營 送信的并不如小說上所說的喽啰神氣。

    什麼青布包頭,什麼夜行衣,什麼腰插單刀,也許那都成了過去某一個時代的事了。

    這人同平常鄉下人一樣,頭上戴了個鬥篷,把眉毛以上的部分隐去了。

    藍布衣,藍布褲,上衣比下衣顔色略深一點,這種衣衫,雜在九個鄉下人中去揀選,揀選那頂道地的鄉下人時,總脫不了他!然而論伶精,他實在是一個山猴兒。

    别看他那腳上一對極忠厚的水草鞋,及腰邊那一枝短羅漢竹的旱煙管,你就信他是一個上街頭買棉紗粉條的小賣人!他很閑适的到慶記布莊去買了三尺多大官青布,在數錢的當兒,順便把那封信取出,送到櫃上去。

     “喔,三老闆,看這個!” 三老闆過來,封面那一行官銜把他愣住了。

    他望到這信複望到這送信的喽啰,神氣怪。

    聲音很細的問: “打那兒來,這——” 其實他心中清楚。

    他明白這種信是借糧借饷來的,因為這是裡耶的習慣。

    然而信的内容,這次卻确非三老闆所料及。

     “念給大太太聽吧,這個,”喽啰把信翻過來,指給另一行字,“過渡時,問劃船的,說剛打午炮,不會燒火煮夜飯吧。

    請把個收條,我想趕轉到三洞橋去歇,好明早上山回信。

    ” “喝杯酒暖暖吧,”三老闆回過頭去“怎麼不拿——”正立在三老闆身後想聽聽消息的一個學徒,給三老闆一吆喝,打了個撺,忙立定身子。

     “不必,三老闆不必!送個收條,趁早,走到——南街上我也還有點事。

    ” 三老闆把收條并兩張玉記油号的票子摺成一貼送到喽啰身邊時,同時學徒也端過一杯茶放到櫃上了。

     “老哥,事情是怎麼?”三老闆把那一貼薄紙遞過去,極親昵的低聲探詢那喽啰。

     他數點着錢票同收據,折成更小一束,插到麂皮抱肚裡去,若不曾聽到三老闆的問話。

     “是要款子——?”三老闆又補了一句。

     “不,不,你念給大太太聽時自知道。

    要你們二十八以前回山上一個信呢。

    ……好,好,”他把鬥篷戴上,“謝謝三老闆的煙茶,我走了。

    ” 來人當真很匆忙(但并不慌張)的走去了。

    三老闆把信拿進後屋去後,櫃上那個有四季花的茶杯裡的茶還在出煙。

     看信的是慶記布莊的管事,大妹的三舅舅,他把信念給宋伯娘聽。

    那時大妹妹并不在旁邊,她到南街吃别一個女人的戴花新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