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夏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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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力量勇氣的人,一世隻有同恓惶作伴,好弟弟,我這一世也記着你這一句話。

    ”大姐說了又輕輕歎氣,仿佛意是伊當真無力氣的。

     我們是一字形坐在一條長凳上,六姐居中間。

     大姐的話是為我而發。

    說這話,就證明她還想竭僅有半斤氣力向我攻擊的。

    我心想:“恓惶也罷,你有勇氣又能奈我何?” 我要人愛我,但我要我所愛的人來愛我,無端而來的善意,隻是一批如像燒料的東西,挂在身上易撞碎,不碎則又嫌累贅。

    關于大姐的愛我就深深感到累贅了。

    這不是我在先意料中的事。

    我從不疑心她居然會有此盛意。

    但我這不中用的尾瑣的男子,在沒有得好女子垂青以外還要受這樣人的麻煩糾纏,我真要哭了。

    我要咒罵我的命運了。

     然而為了安慰别人起見,我是無從在被别人攻擊以後就把嘴臉挫下作成生氣模樣的。

    我眉也不敢略蹙,雖然在這朦朦胧胧夜色籠罩的天空下。

     我還說,“大姐将來是個了不得的人,在别的事業上,當然可以得到勝利的。

    ” 六姐也應和這話。

    然而我又看出六姐是在懂得我心思以後為我的話打邊鼓,好使大姐高興一點的。

     “我是真沒有勇氣。

    ” 大姐不說了,又似乎大姐也看出我話是在她心上打了一拳的樣子,想着“在别的”三字,就低低的啜泣了。

     “天哪,這不是在用眼淚來攻擊我嗎?還說當真沒有勇氣,恐怕當真有,我就會為一個人抱死了。

    ”我心想,要笑不能笑,又覺得心慘。

     要我說什麼?我沒有說的。

    我不能為憐憫去愛一個人,雖說我們是朋友。

    難道隻準我為别人流淚别人就不應當來為我流一點淚麼?我是為這世界上稍為标緻一點的女人也流了不少的眼淚。

    眼睛近日的壞未嘗不是因為這原故。

    如今是輪到别人來為我而流淚了。

    ——這是第一個,以後我還要看到那些曾令我愛過而不理我的女人的眼淚,那時才是我複仇的時候! “我想我不如到漢口去當兵讓炮子打死,倒較如今還要好一點。

    ”把手巾擦眼的大姐,還是不息的出兵。

     我仍然是沒話可說的。

    若是能當兵,就去做大兵,一仗兩仗打死了,也許我到那時是能感動的。

    但是天下當真就有那麼人能為我去死?就當真有人去為我死掉,仍然恐怕也買不到我的愛。

    我不能因為那個人的苦惱去把愛情來安慰别人。

    我決不。

    她再苦惱是她應有的。

    我因為要苦惱,我才去大膽愛我所不能愛的女人。

    我愛個人,她不愛我也無妨于我的愛,我隻惱我自己的不濟,不怨天尤人,不遷恨于對手。

     “為什麼原故來哭?我真有點……”我想要說我真有點“怕”,但經六姐輕輕捏我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