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秋天(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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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成親的女婿們皆衣着新鮮,提四色大禮去拜泰山泰水。

    泰山泰水則第一次表現出他們的大方,允許女兒同這小男人到山上去采蕨菜。

    三月裡好雨水,蕨菜嫩得彈水。

    采蕨人在崖背窪,在紅眼貓灌叢,也采着了熟得流水的愛果。

    天狗家的後窗正對着山,窗裡裝了一幅畫,就輕輕唱出了往年三月三裡要唱的歌: 遠望乖姐矮陀陀噢, 背上背個扁挎籮喲, 一來上山去采蕨噢, 二來上山找情哥喲, 找見情哥有話說。

     唱完了,天狗就歎一口氣,把窗子關上,倒在炕上蒙被子睡了。

    天狗從來沒有這樣恍惚過,他不願意見到任何人,直到夜裡人都睡下了,天狗就走到堡子門洞上的長條石上。

    舊地重至,觸景生情,遠處是丹江白花花的沙灘,灘上悄然無聲。

    今晚的月亮再也不是天狗要吞食的月亮,但人間的天狗,三十七歲的童男,心裡卻是萬般感想。

    師傅的女人,師娘,菩薩,月亮,使天狗認識到了一個實實在在的女人。

    在一年多徒弟生涯裡,在十幾年一個堡子的鄰裡生活中,天狗喜歡這女人。

    女人的一個腰身,一步走勢,一個媚眼,都使他觸電一樣地全身發酥,成百上千次地回憶着而生怕消失。

    他天狗曾懷疑過和害怕過自己的這種感情,警告過自己不應該有這種非分之想。

    但天狗驚奇的是,對于這個女人,他隻是充滿着愛,而愛的每次沖動卻絕對地逼退了别的任何邪思歪念。

    天狗不是聖人,他在這女人面前能羞止,能檢點,也算得是聖人了。

    所以,天狗也敢将這種喜歡和愛,作為自己的生命所需,變成一副受寵的樣子,在這菩薩面前要作出孩子般的腼腆和柔順。

     月蝕的夜裡,女人在這裡為丈夫和另一個小男人祈禱而唱乞月的歌,天狗也為女人唱了兩首歌。

    歌聲如果有精靈,是在江水裡,還是在草叢裡? “現在要我做她的第二個男人嗎?” 說出這話的,不是他天狗,也不是他天狗愛着的師娘,竟是自己的師傅,女人的真正的丈夫!天狗該怎麼回答呢?“我願意,我早就願意”天狗應該這麼說,卻又說不出口。

    她是師娘是天狗敬慕和依賴的母親般的人物,天狗能說出“我是她的男人”的話嗎?天狗呀,天狗,你的聰明不夠用了,勇敢不夠用了,臉紅得象裹了紅布,不敢看師傅,不敢看師娘,也不敢看自己。

    面對着屋裡的鏡,面對着井底的水,面對着今夜頭頂上明明亮亮的月亮,不敢看,怕看出天狗是大妖怪。

     第四天,是星期天。

    五興從學校回來,到江邊的沙地上挖甘草根。

     天狗看見了,問:“五興,你掘那甘草作甚?” 五興說:“給我娘采藥。

    ” 天狗慌了:“采藥?你娘病了?什麼病?” 五興說:“我從學校回來,娘和爹吵架,娘就睡倒了,說是肚子鼓,心疼。

    爹讓我來采的。

    ” 天狗站在沙地上一陣頭暈。

     “天狗叔,你怎麼啦?” “太陽烤得有些熱。

    五興,念書可有了長進?” “天狗叔,我娘又不讓我念了。

    ” “不是已給她說好不停學了嗎?” “我娘說的,她跪着給我說的,說家裡困難,不能老拖累你,要我回來幹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