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秋天(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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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菩薩歡喜異常,說:“這總算有了着落,天狗,你咬着牙,這幾個月多出些力,手頭把自己吃喝刻苦些,好生攢錢。

    ”天狗說:“那女的就是心太重,她不是為着找男人,倒是尋債主的。

    ”女人說:“哎,做婦道的,就是眼窩淺;可也難怪,啥事婦道人家都得前前後後的想得實在啊。

    ”天狗說:“師娘就不是這樣!”師娘就笑了,罵一聲“天狗貧嘴”。

    天狗是貧嘴,天狗不會文绉绉說甜蜜話,冷丁就冒一句“酸話”,冒過了龇着白厲厲的牙笑。

    天狗又說:“我跟她怎麼總熱火不起來?”女人瞧他說得認真,用白眼窩瞪着天狗:“你嫌人家是寡婦?”“這我倒不嫌棄。

    師娘,就是有比她再大的,隻要人好,我還願意哩!”話一出口,女人變了臉,天狗也覺得說漏了,兩個人很是一陣别扭。

    女人就說她要去後山割黃麥菅曬柴,天狗也便起身走了。

     臨出門,女人叫住天狗,說:“天狗,夜裡你擦黑就來,我給你擀長面吃。

    ” 天狗說:“喲,日子真是過富裕了,晚上也吃長面?” 女人說:“不光長面,還有紅雞蛋呢!你想想,明日是什麼日子?” 天狗猛地記起明日是自己的生日,臉就紅了,說:“師娘,我天狗沒爹沒娘,隻有你記着我的生日,天狗不知怎麼謝你呢!” 女人說:“瞧瞧,貧嘴又來了,天狗學會了不實在!” 天狗說:“我說的沒一句不是心上來的。

    師娘,隻要有你這一句話,天狗什麼都夠了。

    天狗能活九十九!至于過生日嗎,我看算了,現在既然已經不是師傅的徒弟了,還要你操心?” 女人說:“喲,媳婦八字還沒一撇,就跟我說起外人話來了?怕也是我給你過的最後一個生日,等你成了家,明年我清清淨淨去你家吃那妹子擀的長面哩!今日無論如何要來,門坎年完了,也給你賀一賀!” 女人說着,眼裡就媚媚地動人。

    沒出息的天狗最愛見這眼光,也最害怕,他是一塊冰做的,光一照就要化水兒了。

     天狗回到家裡,情緒很高。

    在屋檐下站着看了一陣嘶鳴的蝈蝈,就想着師娘的許多善良。

    想到熱處,心裡說,這女人必是菩薩托生,每個人來到世上都是有作用的,木匠的作用于木,石匠的作用于石;他師傅生來是作用于井,我天狗生來是作用于黃麥菅,而這女人則是為了美,為了善,恩澤這個社會而生的。

    天狗如此一番的見地,自己覺得很滿意。

    忽然又想,菩薩現時要到山後去割草曬柴,那麼細腳嫩手的人,能割倒多少柴火,我怎麼不去幫她?就拿鐮往後山走去。

     後山上的草遍地皆是,将近深秋,草葉全黃了。

    黃麥菅一成熟,就變得僵硬,黃裡又透了金的重色,風裡沙沙沙作響。

    天狗站在草叢中,四面看着,卻沒見那女人出現,就彎腰砍割了一氣,把三個草捆子紮起來立栽在那裡了,他想等女人走來,出其不意地從草捆後冒出來,吓一吓她。

     可是菩薩沒有來。

     天狗就拿了鐮,走到一個窪子裡的小泉邊磨。

    水淺淺的,沖動着泉邊的小草顫顫地抖,幾隻蚰蜒八腳分開劃在水面,天狗的手已經接近了,它們還沉着穩健不動,但才要去捉,它們卻影子一般倏忽而去。

    天狗用鐮在水裡砍了幾砍,就倒在泉邊的草窩裡。

    看着一面幹幹淨淨的天,想着丹江對岸那個白臉子小寡婦,想着聳着xx子正在家擀長壽面的菩薩,心裡就又一陣美,象是坐了金銮殿充皇帝老兒。

    天狗這些年裡有了愛唱的德行,這陣心裡便湧湧地想唱,便唱了: 想姐想得不耐煩呐。

     四兩燈草也難擔呐, 隔牆聽見姐說知話吔, 我一連能翻九重山呐。

     天狗唱完,興緻未盡,就又作想:這歌聲誰能聽到?于是就想起另一位,拟着口氣唱道: 郎在對門喊山歌, 姐在房中織绫羅, 我把你發瘟死的早不死的唱得這樣好喲。

     唱得奴家腳跛腿軟腿軟腳跛, 踩不動雲闆聽山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