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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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牛的後邊,牛往前邁右腿,她也往前邁右腿,牛往前邁左腿,她也學着往前邁左腿,牛翹了尾巴拉糞,撲地拉下一堆,她差點踩在牛糞裡。

    看見羊了,又跟着學羊叫,咩,咩咩……子路就說:“西夏西夏,你要莊重些!”西夏老實了,過來挽了子路的胳膊。

    子路撥開,偏拉開距離走。

    蠍子尾村是從坡塄上一直漫延到坡溝下的,在從一棵分了五支斜着往上長的古柏下往坡溝去,子路才要指點這如何是五兄弟柏,有人就問子路幾時回來的,有三四年不回來了是不是把高老莊忘了?子路忙說什麼都可以忘怎敢忘了老家!就又問子路這是你辦的女人?子路說是我的女人叫西夏的。

    下到溝底,一個人又在說子路帶媳婦回來啦?子路又忙說回來啦你這侄媳婦叫西夏哩。

    西夏低聲說:“你們村的人怎麼拿那種目光看我?”子路說:“他們沒見過城裡人,你别把胸部挺得那麼起,不好哩!”從一排平房後過去,閃過山牆了,就是堂兄晨堂的家,正碰着一個女人蓬頭垢面地出來,猛地見了子路,扭頭卻返回去,喊:“晨堂,晨堂!”晨堂在上屋門檻上挂着鞋耙子打草鞋,說:“叫魂咧?!”一擡頭見子路和西夏進了院子,丢下鞋耙叫道:“子路子路,昨夜裡迷胡叔在澇池邊罵順善,我去勸說,他說你回來了,果然就回來了,我還以為他說瘋話哩!”身後就出來一個女娃,又出來一個女娃,又又出來一個女娃,一個比一個低一點地靠在了牆根拿眼睛看西夏。

    西夏向她們招手,她們不動,一隻大xx子母豬卻蹒跚而至,後邊咕湧了十幾個的豬娃子,西夏倒呀地退了幾步。

    晨堂一腳踢在母豬的屁股上,叫喊着把豬趕走,三個女娃立即手腳麻利地攆着豬崽滿院裡跑。

    子路拉着西夏進了上屋,将禮品放在櫃蓋上了,就附下身去給本家伯的靈位磕頭。

    磕了一下,再磕兩下。

    晨堂說:“子路哥,快讓咱嫂子起來,那是個意思麼,還真三磕六拜呀?!”就“哎,哎!”他叫他的婆娘,婆娘卻鑽進卧屋不出來,自己去了卧屋,叽叽咕咕一陣小聲後,出來手裡拿着一元錢,要給西夏:“子路就逢的是這窮親戚,你别嫌少呀!你那妹子是後山紙房溝人,拿不出手,不敢出來見你的。

    ”西夏把錢接了,有些不好意思,說了聲謝謝。

    子路就問起咱嬸呢,晨堂說:“你嬸年紀大了,老小老小麼,說話做事有些糊塗,也逢着你那弟媳婦不清白,兩人弄不到一塊,老人就去麥花妹子家了。

    也是麥花要坐月子呀。

    ”子路知道晨堂家的矛盾,便不再多問,順口說:“麥花幾個娃了?”晨堂說:“和我一樣,都是些女娃,看這次能不能是個長牛牛的。

    ” 西夏在台階上逗三個女孩,孩子們都穿得破爛不堪,但眼睛亮得放光,問:“幾歲了,叫什麼名字?”老大說:“七歲,叫來弟。

    ”問老二,叫招弟,五歲了。

    老三卻說:“你猜叫啥?” 老二說:“我知道,叫盼弟!”西夏就笑,說:“你爹還要個男娃呀!”晨堂說:“我非等來個男娃不可!養這一堆全是給人家養的,沒個男娃,斷了香火,我對不住先人哩!”西夏說:“男孩女孩都一樣的,人一般是知道父母名,最多也僅僅知道爺爺奶奶名,再往上誰知道?連老老爺的名字都不知道了,你給誰續的香火?!”子路忙給西夏使眼色,西夏不理會,又說了一句:“生了三個了還生,生七個八個,那怎麼養得過來?” 晨堂說:“喂奶的時候,這邊趴四個,那邊趴四個麼。

    ”西夏說:“那是喂豬娃呀?!”晨堂也笑了:“我給我那口子也說過,你真是個瞎母豬,生下這麼多女娃,還真不如那一窩豬娃,夠一年的油鹽醬醋錢哩!”那隻母豬受了誇獎,就在門檻上蹭肚子,蹭了蹭卧下來,舒服得哼哼又哼哼。

    晨堂說:“咱嫂子,明年就看你給子路生個什麼下來啊!”西夏說:“我還不想要孩子哩!”晨堂說:“那娶女人幹啥呀?”拿眼睛看子路。

    子路卻說:“我不是去上學,我怕也是四五個娃娃了,回家來讓這個端洗臉水,讓那個取旱煙袋,端吃端喝……”晨堂說:“哎喲,我倒忘了給你拿煙的,你嘗嘗我這旱煙!”跑進卧屋去。

     西夏說:“給你端吃端喝?你先給我揉揉!”脫了鞋,把一隻腳伸在子路的懷裡。

    子路趕緊把腳取下來,說:“不取煙了,我們還去勞鬥伯那兒呀,伯過世的時候我沒趕回來,我得去家裡看看。

    ”兩人站起來,提了禮品籠就走。

    晨堂從卧屋出來,手裡并沒有拿旱煙匣,說:“應該去看看……還沒喝口水就走啦?也真是!”西夏已經走過院門外的石磨了,聽着晨堂還在說:“人走了,你才出來了?”婆娘在說:“走了?我把頭都梳了,他們卻走了?!我生不下個男娃,你瞧着吧,子路辦的這個婆娘腿那麼長,女娃怕也生不出來哩!”晨堂也說:“過去的地主财東讨小,都講究要兩頭尖中間大的女人,短腿大屁股的是能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