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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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旁的舊羊棚裡歇息,女人才過來看他,苟百都便也過來扔給了一個縫了筒兒裝塞着禾革的老羊皮,說“你要孤單,摟了它睡吧”,一彎腰将女人橫着抱到草房東間土炕去了。

    幸福了一路如今又被抛進冰窯和油鍋受水火煎熬的柳子言,掩了柴扉,靜聽着山裡的鳥叫。

    鳥叫使夜更空。

    石礅上插着的松油節焰不旺,直冒起一股黑煙,柳子言想,躺卧在深山破敗寂冷的舊羊棚裡,自己背了來的女人卻在了一牆之隔的炕上,這是與那個女人算什麼一種孽障啊。

    而苟百都呢,一個黑皮土匪,今夜裡卻摟了愛自己的恁個美豔的婦人在自己的旁邊,這真是天下最殘酷不過的事情。

    這樣想着的柳子言,随手咚地一聲,抛過褡裢将那個松油節打滅去了。

     石闆房裡,傳來了苟百都熊一般的喘息聲,問或有女人的一聲“啊!”叫,睡在房西邊炕上的山婆子開始用旱煙鍋子敲着櫃蓋了.問:“百都,你怎麼啦?你們打架了嗎?”苟百都回話了:“娘.睡你的!你老糊塗了?!”後來,一切安靜,老鼠在拼命地咬齧什麼,柳子言聽見石闆房門在吱扭拉響,女人嚷着拉肚子.經過了舊羊棚,就蹲在棚門外的不遠處。

    隔着柴扉的縫兒。

    柳子言看不清她的眉臉,一個黑影站起又返回房中去了。

    一次如此.二次又如此,柳子言知道了女人的用意。

    她并沒有鬧什麼肚子,她冒着寒冷為的是經過一次舊草棚來看看他!柳子言的眼淚潸然而下,他把柴扉打開,他要等待女人再一次來解手;但女人重新蹲在了舊羊棚門外,他才要小聲輕喚,野獸一般的苟百都卻赤條條地跑出來把她抱了回去。

     翌日,同樣是瘦削了許多的三個人在門前的澗溪裡洗臉,柳子言在默默地看着女人,女人也在默默地看着他,飛鳥依人,情緻婉轉,兩人眼睛皆潮紅了。

    早飯是一堆柴火裡煨了洋芋和在吊罐裡煮了雞蛋。

    苟百都隻給柳子言一顆雞蛋吃,便爬上屋前槐樹去割蜂箱中的蜜蘸着雞蛋喂婦人。

    女人說:“我是孩子嗎?你把你鼻涕擦擦!”苟百都的一珠清涕挂在鼻尖,欲墜不墜,擦掉了卻抹在了屋柱上。

    女人一推碗,說:“柳先生,你吃我這些 剩食吧,我惡心得要吐了!”柳子言端過碗,碗裡卧着囫囵的五顆荷包蛋,心裡就千呼萬喚起女人的賢慧。

     柳子言有心給出土匪的苟家踏一個敗穴,咒念他上山滾山下河溺河砍了刀的打了槍的染病死的沒個好落腳,而苟百都畢竟在姚家時跟随諸多風水先生踏過墳,柳子言騙不過他。

    “你要好好踏!”苟百都警告說,“聽說吉穴,夜裡插一根竹竿,天明就能生出芽的.我就要生芽的穴!”柳子言踏勘了,苟百都真地就插了竹竿,明天也真地有芽生出。

    苟百都喜歡了,提出一定要親自送他走二十裡山路回去。

    柳子言又得和女人分别了。

    女人說:“梆先生,你現在該記住我家的地方了,路過可要來坐呀!” 苟百都說:“是的,苟某人愛朋友。

    ”女人送着他們下山,突然流下淚來,說:“山裡風寒,小心肚子着涼呀!”柳子言按按肚子,感覺到了那肚皮上的裹兜。

    苟百都就笑了:“瞧,一時也離不得我了!柳先生,你不知道,有娘兒們和沒娘兒們真不一樣哩!” 苟百都真地把柳子言送出了二十裡,到了一座山彎處,正是前不着村後不靠莊,苟百都拱了手寒喧柳子言是苟家的恩人,永遠不會忘了。

    柳子言喉嚨裡咕湧着一個謝,爬上山坡去。

    差不多是上了坡頂,苟百都掏了一顆子彈丸兒,鞋底上蹭了又蹭,還塗了唾沫,一槍把柳子言打得從坡的那邊滾下去了,說:“苟百都有了美穴,苟百都就不能讓你再給誰家踏了好地來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