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迹 錫耶納,一九七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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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國人把他的老婆扶到涼爽的石凳上,她如釋重負地坐了下去。

     遠處,遊行隊伍的尾巴還在主教座堂廣場時,打頭陣的人們已經進入了田野廣場,市民判官們已經在對旗手的人員、舉止和舞旗水平進行品評。

    之後賽馬時,不管誰赢,裝備最精良的堂區參賽小組将獲得“Masgalano”——一隻精工雕刻的銀盤。

    這件獎品很重要,而且在場的觀衆都知道。

    美國旅遊者彎腰察看妻子的腳踝。

     “需要我幫忙嗎?”傳來一個平靜的聲音。

    美國人吃了一驚,轉過身去。

    陌生人背對太陽站在他的上方。

    遊客站直身子。

    那人細高個子,有一張神情冷靜的臉。

    他們年齡相仿,五十五六歲,不過陌生人頭發已花白。

    他穿着褪了色的帆布休閑褲和牛仔襯衫,看上去像是流浪漢,或是已不再年輕的嬉皮士。

    他說起英語來很有教養,但有點口音,也許是意大利語。

     “我不确定。

    ”美國人狐疑地說。

     “你夫人跌倒了,傷了腳踝?” “是的。

    ” 陌生人跪到院子的石闆上,脫去他妻子的涼鞋,輕輕按摩受了傷的腳踝。

    他的手指很溫柔,手法娴熟。

    美國人在旁邊盯着,準備在必要時挺身而出保護他的妻子。

     “腳踝沒有骨折,但恐怕是扭傷了。

    ”那人說。

     “你怎麼知道?”丈夫問。

     “我确實知道。

    ”那人說。

     “是嗎?你是什麼人?” “我是園丁。

    ” “園丁?這裡的嗎?” “我種養玫瑰花,打掃院子,保持清潔衛生。

    ” “但今天是賽馬節。

    你沒有聽見嗎?” “我聽見了。

    傷處需要包紮。

    我有一件幹淨的T恤衫,可以把它撕成布條。

    還要用冷水敷,以免腫脹。

    ” “賽馬節你還留在這裡做什麼呢?” “我從來不看賽馬。

    ” “為什麼?人人都去看了呢。

    ” “因為是今天這個日子。

    七月二日。

    ” “這個日子這麼特殊嗎?” “這也是解放日。

    ” “什麼?” “三十一年前的今天,也就是一九四四年七月的第二天,錫耶納從德軍的占領下獲得了解放。

    而且這裡還發生了一件事,就在這座院子裡,一件重要的事情。

    我相信這是奇迹。

    我去取水。

    ” 美國人吃了一驚。

    這位來自堪薩斯州托皮卡的美國人是一個天主教徒:他做彌撒和忏悔,他相信奇迹——羅馬主教認可的那些。

    他這次的意大利夏季之行主要是去羅馬,錫耶納是後來加進行程裡的。

    他朝這座空蕩蕩的院子打量了一番。

     院子三十碼乘二十碼這麼大,兩邊圍有高牆,至少有十二英尺高,其中一面牆體上開有一個門洞,兩扇大門敞開着,他就是從那個門洞進來的。

    另兩邊的牆更高,五十多英尺,牆上除了一些裂縫外,一片空白,牆頭有屋頂,是一座年代久遠的大型建築的外牆。

    在院子的最遠端,嵌在大樓牆體裡的,是另一扇門。

    它不是木闆做的,而是由一根根木梁用螺栓固定而成,以阻止外人進攻。

    木門緊閉。

    門的木料與城市本身一樣古老,因為長年累月暴曬在陽光下,除了幾處污漬外,早已被曬得泛白。

     在院子的一邊,從一頭到另一頭,有一條長長的柱廊,斜屋頂由一排石柱支撐着,在屋檐下形成一個幽深而涼爽的避蔭處。

    這時候,園丁取來了布條和一杯水。

     他又跪下來,把布條繃帶結結實實地紮到受傷的腳踝上,又把水澆上去浸透布條,當作冷敷。

    美國人的妻子松了口氣。

     “你還能去看賽馬會嗎?”丈夫問道。

     妻子站起來,試着走了幾步,臉立即扭成一團。

    腳踝仍在疼。

     “你覺得呢?”遊客問園丁。

    對方聳聳肩。

     “這些巷子路面不平整,那麼多人擠在一起,又非常鬧騰。

    而且,沒有梯子和高台的話,你們什麼也看不見。

    但慶祝活動會持續一整晚,你們可以在那時候看露天盛裝慶祝,每條街上都有。

    或者,八月份還有一次賽馬節。

    你們能等到那時候嗎?” “不行。

    我要養牛。

    下星期必須回家。

    ” “哦。

    那麼……你夫人現在能走路了,但得走慢些。

    ” “我們等一下好嗎,親愛的?”她問道。

     遊客點點頭。

    他朝院子四周打量了一下。

     “是什麼奇迹?我沒看見有什麼聖殿。

    ” “這裡沒有聖殿。

    沒有聖人。

    現在還沒有。

    可有一天會有,我希望。

    ” “那麼,三十一年前的今天,這裡發生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