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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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

     是誰說夜裡水庫要來水,人們相互詢問,相互摸不着頭腦,反正缺水缺急了,就像三更半夜一個小孩喊一聲地震了,任何人都會從屋裡跑出來一樣。

    那個夜裡差不多的人家都守在地頭,水仍是始終沒來,當然就罵天要滅絕人呀,又罵村幹部辦事不力,沒能使水庫放來水。

    這時候,他們就懷念夏天義,問文成:“你爺呢?咋不見你爺呢?!” 夏天義年紀大了,入夏以來脊背老是癢,趴在炕沿上讓二嬸給他用指甲撓,文成跑來說今黑來水庫還是沒放下水,他說:“往上,再往上,左邊,左邊!”二嬸撓不到地方,他就火了:“你能幹了個啥?!”翻起身從門裡出去了。

    夏天義直腳到君亭家,君亭在炕上睡覺着,連叫了三聲君亭連動都沒動,麻巧說:“他幾天幾夜沒合眼了,早晨一躺下就像死了一樣,一整天都沒吃飯哩!”夏天義又尋着了秦安問水的事,秦安說他去過水庫,人家說水庫水少,放不出來,他說西山灣放了一次水,雷家莊也放了一次水,為啥就不給清風街放?人家說清風街是下濕地,比别的村還強些,就是不肯放。

    夏天義罵道:“這是放屁的話!清風街是水田,沒水比别的村更要命!人家不肯放你就回來了?”秦安說:“就回來了。

    ”夏天義說:“你就坐在那裡,不放水就不走!”秦安媳婦做的是綠豆米湯,端了一碗讓夏天義吃,夏天義不吃。

    秦安媳婦說:“綠豆米湯敗火哩。

    ”夏天義說:“我沒火!”秦安媳婦說:“你嘴角起了燎泡,能沒火?”夏天義說:“沒火!”秦安媳婦說:“二叔你就是犟。

    ”夏天義不言語了,悶了一會兒,說:“明日一早,我跟你們一塊上水庫!” 君亭昏睡了一天又一夜,起來了,頭還疼着,麻巧從慶玉家回來,他問:“房根子紮好了?”麻巧說:“牆都砌一人高了。

    慶玉都蓋房哩,咱講究是村幹部,還住的舊房。

    ”君亭說:“咱住得寬寬展展的蓋什麼房?這幾日我不在,村裡有些啥事?”麻巧說了白雪要給二娘看眼病,惹得二叔的幾個兒媳不悅意。

    君亭說:“二叔啥都氣強,家窩事就氣強不了,看看娶的幾個兒媳,除了竹青,還有誰能提上串?前年瞎瞎一結了婚,鬧騰着分家,為老人後事的分攤争來吵去,外人問起我,我臉都沒處擱。

    趙宏聲說二叔是龍,生下的都是些虼蚤,一點沒說錯!還有啥事?”麻巧說:“為電的事安甯了,澆地為水卻打了幾場架……”君亭說:“讓秦安跑水庫,他沒去?”麻巧說:“去是去了,沒頂用。

    二叔訓秦安,說他在任時,田裡啥時候缺過水?”君亭說:“他在任又什麼時候旱過?!”正說着,夏天義和秦安進了門,麻巧說:“說龜就來蛇,正說二叔的,二叔就來了!”夏天義說:“說我啥的,睡好了沒有?”君亭說:“頭疼。

    ”夏天義說:“頭疼也得起來!”要一塊去水庫。

    君亭就讓麻巧給他擠眉心,眉心擠出了一條紅,他說:“走吧!”從櫃裡取了一瓶酒,揣在了懷裡。

     跟着俊奇又去收了一家電費,我和俊奇就坐在東街牌樓下的碌碡上賣眼。

    街上的人稀稀拉拉,丁霸槽騎着摩托車呼嘯着駛過去了。

    白恩傑又牽出了那頭叫驢來蹓跶,在不遠處的土場子上驢就地打滾,塵土撲了過來。

    岔道上去的312國道上,也有了一頭驢,是小毛驢,拉動着一輛架子車,趕車人頭枕在車幫上睡着了,任着小毛驢走。

    三踅就在路邊,捉住了小毛驢缰繩,轉了個方向,小毛驢拉着車又從來路上往回走去。

    俊奇就哧哧地笑,說:“三踅狗日的造孽。

    ”我說:“俊奇,人是不是土變的?牛羊豬雞是不是草變的?”我看着來往的人都是一疙瘩一疙瘩土,那打滾的叫驢和拉車的小毛驢都是草堆裡動。

    俊奇打了我一下頭,說:“你又胡說!”他這一打,遠處的人又成了人,驢又成了驢。

    這就像是夏天智的收音機,不響,拍一下又響了,是不是我的腦子裡也有無數條線路,哪一條接觸不良啦?我搖晃着頭,卻看到白雪和白雪的娘并排地走過來了。

    我就自己拍自己頭,以為我又看錯了,可就是白雪和她娘麼。

    哎喲,白雪穿了件黃衫子,亮的像個燈籠!我知道我的眼癡了,因為俊奇叫了我兩聲我沒聽見,但白雪娘猛地看到了我,她怔了怔,便拉着白雪一轉身,拐進了另一條小巷。

    我還在發癡着,俊奇彎過頭來看我的眼,又伸手在我眼前晃,我說:“幹啥嗎?!”俊奇說:“人家早都進小巷了!”我說:“老妖精!”罵白雪她娘。

    俊奇說:“你真的愛白雪?”我沒有理他,給他說愛不愛的有什麼用?俊奇卻說:“兄弟,聽哥的話,這不是你愛的事!”俊奇竟然說出這話,我感到驚奇,我說:“為啥?”俊奇說:“人以類分哩。

    貴人吃貴物,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