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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唬道:“你這個地主婆,敢給我上套?!”俊奇娘就忍了。

    可是,俊奇娘的喊聲畢竟被耳朵聽到,一個是中星的爹,一個就是牛棚裡的牛。

    中星的爹從水田裡拔草剛上了塄,看見了夏天義和俊奇娘挽聯了一疙瘩,摘片蓖麻葉擋了自己的臉就走了。

    中星他爹那時才學佛學道,給人預測算卦,是個碎嘴,給一些人說了,出奇的是東街的人不但不氣憤,倒覺得夏天義能行,對美人計能将計就計,批鬥地主還是照舊批鬥。

    隻是俊奇家的牛記仇,從此一見夏天義就拱了頭來,斷過夏天義的一根肋骨。

     中星的爹曾經給我說過,人是輪回轉世的,這一世是人,前一世可能是一棵樹,下一世或許又成了一頭豬,各人以各人的修行來決定托變的。

    所以我說來運前世是個唱戲的。

    所以我老覺得我和白雪在前世是有關系的,我或許是一塊石頭,她或許是離石頭不遠處的一棵樹。

    俊奇家的牛斷了夏天義的一根肋骨,夏天義和牛結了仇,入社後,就把那牛殺了,拿皮蒙了鼓,現在這面鼓就在劉新生家的樓上放着。

    十幾年都過去了,夏天義一直恨俊奇爹娘的卑鄙,不肯再到周家宅院去,而随着俊奇的爹一死,自己的年紀也大了,卻有了恻隐之心,夜深人靜了總想起俊奇娘的模樣,便暗中照顧那娘兒倆。

    一次在麥場上,俊奇娘收工往家走,走過了麥堆時将腳踩在麥堆裡,又搖了幾下。

    這種偷糧食的辦法許多人都使用過,夏天義就看見了,他吭了一聲,俊奇娘吓得渾身哆嗦,回過頭來,卻發現夏天義把頭低了,在腿面上搓卷着煙葉。

    俊奇娘為這事感念過夏天義,曾托俊奇叫夏天義去她家吃茵陳蒸飯。

    夏天義沒有去。

    俊奇長大了,病恹恹的像黃瓜秧子,夏天義就讓他當了電工。

     那個夜裡,夏天義從水塘邊上一個土坡,穿過兩道巷,站在了東街最東的那棵柿子樹下,看着周家的院門。

    這是六間屋的大院,曾經是青堂瓦舍,土改時院子中間壘了胡基牆,将四間分給了貧農張拴狗,兩間留給了俊奇家。

    俊奇修了電房的保險絲回來不久,關院門要睡覺了,猛地看見柿子樹下有一顆亮點,還以為是狼,吓了一跳。

    再看時,那亮點發紅,知道有人在吸紙煙,就問:“誰?”夏天義走過去,俊奇呀地叫了一聲,忙不疊地招呼着讓往家裡坐。

    在俊奇居住的上房裡,散發着濃重的酸菜味和尿桶臊氣,夏天義又接續了另一根卷煙,問起電供應的事。

    俊奇乖順得像個學生,先檢讨了自己的工作,為清風街常常斷電感到内疚。

    他說:“二叔,我給你下巴底下支了磚頭了。

    ”夏天義說:“我現在不是村幹部了,我隻問電不正常是啥原因?”俊奇說是電費難收,所以放電時間短。

    西街更不行,電都斷了十幾天了。

    夏天義又問變壓器是不是該更換了,而更換變壓器是不是又要集資?俊奇驚訝着夏天義什麼事都知道,就告訴說君亭向鄉上要了錢,也約他一塊去縣城先看貨呀,但錢是四萬元,可四萬元怎麼行呢,新換個變壓器得十二萬,因為必須要加增容量,要另架高壓線路,這不是買一台變壓器能解決了的。

    俊奇說:“君亭說就這些錢,先把變壓器換了再說。

    ”夏天義說:“這我心裡有數了。

    君亭不懂電,你得把握好,錢不能亂花,還要辦事!知道不?”俊奇說:“我聽你的。

    ” 說了一陣話,蚊子叮得難受,夏天義說你不買些蚊香?俊奇說天擦黑時燒草熏了熏,現在開了燈,蚊子見光又從門縫進來了。

    夏天義說:“那我得走呀。

    ”就出了上房。

    在院子經過廈屋,廈屋倒亮着光,窗紙上印着俊奇娘的頭影。

    俊奇娘在屋裡問:“俊奇,黑漆半夜的誰來了?”俊奇說:“是老主任,我天義叔。

    ”夏天義遲疑了一下,要說話,卻又腳沒打住,匆匆走出了院門。

    在院門外,他悄聲對俊奇說:“你娘高血壓病怎麼樣?”俊奇說:“還是頭暈,不打緊的。

    ”夏天義說:“讓她睡醒了先不急着起身,起身了先不急着就走。

    ”俊奇說:“嗯。

    ”夏天義又說:“你娘拉扯你不容易,上年紀了,你得孝順哩。

    ”俊奇的眼窩就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