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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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是佘太君?哪是楊排風?”白銀知道這個典故,扭過臉兒直問。

     “這不是白銀嗎?”旁邊的人卻叫道,“你爹沒來嗎?” 白銀看清了,是公社王書記。

     “王書記也來了!”白銀說,“我爹在家忙哩,明日你早早來呀!” 王書記說: “你爹忙,我就不去了。

    你回去告訴你爹,縣上傍晚來了電話,縣委馬書記明日要到公社來,給一些人家拜年。

    讓你爹明日中午一定到公社來迎接迎接。

    ” 白銀說: “我爹哪能走得開呀?!” 王書記說: “說不定馬書記還要到你們家拜年哩!你給你爹說了,他必會來的。

    ” 一直到月兒偏西,熱鬧的場面才慢慢散了。

    白銀在街口碰上了二貝,兩人走回來,廚師們、幫忙的人都回去了,院子裡燈光已熄,堂屋裡還亮堂堂的。

    韓玄子坐在火盆邊吸煙,說: “你們也真會快活,刁空就跑了!” 白銀把見到王書記,王書記說的要迎接馬書記的事給爹叙述了一遍,說: “明日正忙,哪有空去迎接他呀!” 韓玄子說: “還得抽空迎接呢!公社能看上叫我去迎接,咱便要知趣,要麼,就失禮了。

    不知馬書記來給哪幾家拜年?” 二貝說: “說不定還要到咱家來呢。

    ” 他的話,不是認為馬書記來了就會使韓家光榮;相反,他擔心馬書記來了,會不會反感這麼大的席面? “能來就好了!”韓玄子說,“正趕上咱辦事,那這次待客就更有意義了!哎呀,那得再去備些好酒呀!” 二貝說: “爹,你現在買了多少酒?” 韓玄子說: “瓶子酒十五瓶:四瓶‘杜康’,三瓶‘西鳳’,六瓶‘城固大曲’,兩瓶‘汾酒’。

    散‘太白’二十斤。

    散‘龍窩’十二斤。

    葡萄甜酒六斤。

    怕不夠哩,明日再看,若不行,就随時到你鞏伯那兒去拿。

    不要他甕裡的,那摻了水,我已經給他說好了。

    ” 二貝說: “錢全付給人家了嗎?” 韓玄子說: “我哪有錢?先欠他的,以後慢慢還吧:” 二貝沒有說什麼;悶了一會兒,說: “夜深了,都睡吧,明日得起早。

    ” 韓玄子卻說: “你們都睡,我守着。

    燈一拉都睡了,肉菜全堆在地上,老鼠還不翻了天。

    ” 他就守着一地的熟食,坐了一夜。

     天一明,是正月十五了。

    韓玄子沏好了一杯濃茶,清醒了一陣頭腦,兀自拿一串鞭炮在照壁前放了。

    十五的鞭炮,這是第一聲。

    有了這一聲,家家的鞭炮都響起來了。

    二貝娘、二貝、白銀、小女兒就都起來,各就各位,依前天晚上的分工,各負其責。

    吃罷早飯,廚師和幫工的全都到齊,院子裡開始動了煙火。

    肉香,飯香,菜香,從院子裡沖出,彌溫了整個村子,不久,親朋好友們陸陸續續就來了。

    本族本家的多半帶來一身衣料當禮物,有粗花呢的,有條絨的,有的确良的,有咔叽的,有棉布的,一件一件擺在櫃蓋上。

    村裡的人,也陸陸續續來了,有三個娃娃的帶三個娃娃;有四個娃娃的帶四個娃娃,皆全家起營。

    他們不用拿布拿料,懷裡都裝了錢,互相碰頭,商議上多少禮,禮要一緻,不能誰多誰少;單等着記禮的人一坐在禮桌上,各人方亮各人的寶。

    那些三姑六舅,七妗八姨的,卻必是一條毯子,或是一條單子,也同時互咬耳朵:上五元錢的禮呢,還是上十元錢的禮?五元少不少?十元多不多?既要不吃虧,又要不失體面。

    韓玄子就讓二貝把陪給葉子的立櫃、桌子、箱子,全搬出來放在院裡上,架被子、單子、水壺、馬燈、盆子、鏡子。

    二貝娘最注意這種擺設,最忘不了在盆子裡放兩個細瓷小碗,一碗盛面,一碗盛米,旁邊放一把新筷子。

    這是什麼意思,她搞不清,但世世代代的規矩如此,她隻能神聖地執行。

     人越來越多,屋裡、院裡擠得滿滿堂堂。

    能喝茶的喝茶,能吸煙的吸煙,不喝不吸的人,就在屋裡角角落落觀看,指點牆上的照片,說那是大貝,那是大貝的媳婦,然後海闊天空地議論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