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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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送路”,就是女子出嫁時娘家舉辦的酒席。

    這風俗在這鎮上始于何年?沿襲了幾代?從來無人考究,甚至連韓玄子也不得而知。

    但是,大凡山地之人,卻沒有不知道這是一個大事:待客的人體面,被待的人榮耀。

    慢慢地,這件事得以衍化,變成人與人交際的機會。

    老親老故的自不必說,三朋四友,街坊鄰居.誰個來,誰個不來,人的貴賤、高低、輕重、近疏便得以區别了。

    韓家這次待客,不打算給王才、秃子、狗剩留席位.這風聲很快遍及全鎮。

    支持者,大聲為韓玄子的做法叫好;反對者,則不停聲地歎息韓玄子做事太損。

    秃子、狗剩知道後,心裡慌極了。

    分别遭到自己的老婆的一頓臭罵,埋怨自己的男人被人看不起,自己更走不到人前面去。

    兩個人心煩意亂,自然威風還是在家裡耍,使老婆們少不得受了皮肉之苦。

    老婆打是打過了,恐慌還是未消,有心上韓家說明情況,取得諒解,又害怕韓玄子給個當場下不來台,更惹村人恥笑。

    兩人湊在一起,頭碰頭訴說犧惶,訴着訴着,就惱羞成怒,咬着牙齒說: “好,他家待客叫這個,請那個,他不把咱當人看,咱也用不着巴結他!咱就這樣,他還能把咱殺了剮了不成?!” 這以後,兩人就越發向王才投靠。

    結果,秃子也要求人股,王才雖認了他作幹親,但心裡卻明白此人的性情,思謀他若進股,必是搗刁之人,又會以讓公房之事,仗有功有恩之勢,行要挾威脅之舉,便支支吾吾不想要他。

    後來狗剩跑來說情,王才說: “狗剩哥,你是不是想讓秃子來了,好給你多個伴兒?” 狗剩說: “也有這種意思吧。

    話說醜些,你兄弟能幹,這村子裡,甚 至這全鎮的人沒有不曉得的。

    可話說回來,咱弟兄們都不是威威乎乎的人物,上不了人家正經席面,誰肯偏向咱們?現在加工廠辦起來,你這裡入股的入股,招人的招人,可咱本村本鎮的才有幾個人呢?沒有百年的親戚,卻有千年的鄰居;既然他秃子要來,為何拒在門外?秃子和我一樣,還不都是為了你,才得罪了韓家老漢,要不,以後誰還敢心向着你呢?” 王才說: “我也不怕說醜話,有些人就是這樣,見不得旁的人富。

    我王才人經幾輩都不是英武人,原先窮是窮,倒也落個不偷不摸,正南正北的人的名聲。

    這幾年虧得國家政策好,我有了J乙個錢,便惹得一些人忌恨了。

    這些我能不知道嗎?至于韓家老漢,他是長輩,又給我當過老師,我一向是尊敬的,他對我有些成見,我也不上怪,井水不把河水犯,我想他也不能太将我怎的。

    ” 狗剩說: “這你倒差了,我問你,二貝的妹子正月十五‘送路,待客,人家就提名叫響地不要你去!” 王才說: “不至于吧。

    不管韓家老漢待我如何,那二貝和白銀,我們還是能說到一塊的。

    我辦加工廠的時候,還虧了他二貝出了許多主意呢。

    ” 說到最後,王才堅信韓玄子待客,是不會拒絕他的,自古“有理不打上門客”,何況同村鄰居,無冤無仇!至于秃子入股的事,王才也總算勉強答應了。

     加工廠接連又在鎮上招收了四名男女。

    王才就将原來的院牆推倒,重新築牆,将四間新買的公房也圈在内,在裡邊支了油鍋,安了鐵皮案闆,擺滿了面箱、糖箱、油桶,和一排一排放食品的架子,大張旗鼓地進行食品加工生産。

    村裡,鎮上所發生的一切事,他幾乎一概無暇過問了,滿腦子裡隻是技術問題,管理問題,采購和推銷問題。

    結果生意十分不錯!為了刺激大家的積極性,第十五天裡,就結帳發錢,最多的一人拿到了二十八元五角,最少的也領了十六元。

     十五天,這是一眨眼就過去的天數。

    大多數人隻是在家辦年貨.或者遊門串戶聊閑話兒;而在加工廠的人,則十幾元、幾十元進了腰包。

    消息傳開,簡直像炸彈爆炸了一樣,街頭巷尾,人人議論。

     狗剩和秃子就得意起來。

    他們的嘴比兩張報紙的宣傳還有力量,走到哪,說到哪,極力将這個加工廠說得神乎其神。

    若是在村裡、鎮街上有人碰着,問:“幹啥去?”回答必是:“上班呀!”或者:“才下了班!”口大氣粗地撞人。

    他們倆甚至一起披着襖兒走進了鞏德勝的雜貨店裡買酒喝。

    鞏德勝也吃了一驚,估不出這些從不花錢喝酒的人身上裝了多少錢?酒打上來,他慢慢試探地問: “二位今天倒有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