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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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兒呢?天下老,愛的小,你就疼你小兒子嘛!” 說罷拿了餅走進廈房,再出來,手裡卻是空的,在上屋窗下聽了一會兒,又走進廚房來。

    娘就說: “看看,我說擰那麼大一片,原來又牽挂媳婦了,真不要臉!” 二貝說: “屋裡不是公社人,是王才?” “嗯,”娘說,“來了老半天了。

    ” “找我爹說什麼了?” “誰知道,我逮了幾句,是你爹訓斥王才不該轉讓土地,說這事是犯法的。

    ” 二貝就說: “我爹也真是多管事,咱不是社長,不是隊長,咱退休在家多清閑,偏管這管那,好了不說,不好了得罪人,街坊四鄰的,以後怎麼相處呀!” 娘說: “你快閉了你那臭嘴!你爹在這鎮上,誰個看不起,隻有你兩口彈嫌,好像你們倒比你爹有能耐了!” 二貝說: “别看我爹,他對農村的事真還不如我哩,他是憑他的一把子年紀,說這說那,又都是過時話,哪能适應現在形勢?我們不好說他,一說就拿老人身份壓人,你也不勸說勸說他。

    ” 娘說: “我勸說什麼?這個家裡,我什麼時候當過掌櫃的,什麼時候說話大的小的聽過?你爹人老了,有他的不是,可你兩口子也太不聽話,越發使你爹喝上酒發脾氣!你給白銀說,她要再穿那拖鞋,我就塞到竈火裡燒了!” 二貝倒噎得沒話可說,在院子裡站了一會,對娘說: “好吧,今早你給我們再烙個餅,我和白銀到咱蓮菜地去挖蓮菜,别人家都開始挖了,十五要‘送路’,蓮菜用的多,你們那些蓮菜也不夠,我那地裡的也就不賣了,一并挖回來交你,看我和白銀是不是孝順的兒子、媳婦?!” 小兩口扛了鋤,挑了籠擔出門走了。

     這個鎮子,土特産裡,蓮菜是和商芝一樣出名。

    走遍天下,商芝獨一無二。

    形如兒拳,一律内卷,味同熟肉,卻比肉爽口清鮮。

    蓮菜雖不是獨家産品,但整個秦嶺山地,蓮菜盡是七個眼兒,八個眼兒.唯這裡的蓮菜是十一個眼兒,包餃子做餡、做涼菜生脆.又從不變黑變紅,白生生如漂過白粉一般。

    臘月初八以後.鎮上逢集,一街兩行都是于商芝,鮮蓮菜,遠遠近近的人來争搶,分地的時候,韓玄子家并不曾分有蓮菜地,但他講究“居家不可無竹無荷”,便在幾分地裡栽了蓮菜。

    後來一家分兩家,蓮菜地也二一分作五。

    今年蓮菜長得好,集市上的價格又日日上漲,白銀早就謀劃臘月集上賣上一擔兩擔,添置一台縫紉機。

    可要給葉子“送路”,二貝便主張一個不要賣,全上交父母。

    白銀嘔了許多氣,卻扭不過二貝。

    這陣到了蓮菜地,隻是站在地邊不肯下泥下水。

    二貝滿頭大汗挖了許多,一時三刻倒惹得四周的人來看熱鬧,沒有一個不誇獎這蓮菜長得肥嫩。

     “咱那蓮菜怎麼能和韓老先生家的比呀,人家有化肥呀,咱施什麼呢?”有人在說。

     “上了化肥可不好吃了。

    二貝,這是要賣的吧,什麼價呀?”另一個說。

     “不賣。

    ”二貝說。

     立即有人問道: “是不是給你妹子‘送路’呀?你們準備多少席?要不要咱這些人去呢?” 二貝說: “這你聽誰說的?” 那人說: “王才剛才在村裡嚷的,說你爹說的。

    ” 二貝不再言語,心下埋怨爹:不是說待客不要聲張嗎,怎麼就告訴了王才?王才在村裡一嚷,人都來了,三十席,四十席能擋得住嗎?到時候,東西沒有預備,豈不是難堪嗎?就不再挖了,回去要給爹說說,讓爹早早把村裡人擋擋,别搞得天翻地覆的勁頭。

     小兩口一進院子,爹和娘卻正在吵架。

    原來二貝娘等王才走後,告訴他王才家有白灰的事,韓玄子大發雷霆,說是丢人了,甯可這照壁塌了,倒了,也不去求乞他王才!直罵得老伴一肚子委屈,伏在門框上嘤嘤地哭。

    二貝和白銀忙一個擋爹,一個勸娘,韓玄子倒一把推開二貝,罵起來: “二貝,蒼蠅不叮無縫的蛋,你們這麼和我生氣,外邊什麼人都來看笑話,都來趁機拆台了,你聽着,這照壁你要修,你就修,你不修就推倒,要成心敗這個家,我也就一把火把這一院子全燒了!” 二貝吓得不敢吱聲,關于“送路”擋客的事也就沒機會給爹提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