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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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鎮子路口也設卡收取過境費,被鄉政府取締了,就也做香火生意,但他生意做得不好,做得不好慢慢做就是了,但他是那種得不到就破壞的人,夜裡擔了糞尿倒在别人家攤晾的柏朵裡,如今又想出這點子,在公路上扔孩子撞車訛錢。

    孩子也命苦,是他抱養來的,估計被扔撞過十多次了,每次訛得二百元或五百元,去年冬天斷過一次腿,那次訛到了一千五百元。

    我問出了這種事鎮上也沒人管管?“怎麼管呀,他扔撞的是他家的孩子,”“十三能”說,“你們來教訓了他,能打斷他一條腿就好了!”趕到了劉公鎮,不巧的是“十三能”的師傅偏偏去了丈人家,又用掉了數個小時尋到他丈人家,待将相機修好,差不多已是第二天的清早。

    當我們終于返回了鎮上,舅舅和爛頭卻正在那棵很奇怪的樹上剝一隻狼,狼皮剝下了一半。

     這是我第一次真真切切地看着剖狼!時間是四月二十三日,天氣晴朗,陽光燦爛,樹的上空低低地凝集了一疙瘩雲。

    狼是白色的,皮毛幾乎很純淨,像我數年前在省城的一家皮貨店裡見過的銀狐的顔色。

    它被吊在樹杈上,大尾巴一直挨着了地面。

    狼頭的原貌已無法看到,因為狼皮是從頭部往下剝的,已剝到了前腿根,剝開的部位沒有流血,肉紅糾糾的,兩個眼珠吊垂着,而牙齒錯落鋒利,樣子十分可怕。

     圍着樹擁了一大堆人,有個婦女牽着孩子往跟前擠,對着爛頭說:“他叔,他叔猬娃把你叫叔哩!”婦女長得銀盆大臉,爛頭說:“我比你大哩,該叫伯吧。

    ”婦女說:“他伯,待會兒割下狼奶,給娃娃嘴上蹭蹭,娃娃流口水哩!”那孩子果然嘴角發紅,流着涎水,前胸也濕着一片。

    爛頭說:“好的,好的,”卻走來把一直蹲在地上的一個人提起來,踢着那人腳,讓往跟前站。

    站起來的就是扔撞孩子的姓郭的。

    舅舅的雙腿是分叉站着,一身的獵裝,口裡叼着一把刀,一手扯着狼皮,一手伸進皮與肉間來回捅了幾下,然後,猛地一扯,嚓嚓嚓一陣響,狼皮通過了前腿一直剝到了後腿上。

    接着,刀尖劃開了狼的肚腹,竟是白花花的一道縫,咕咕喽喽湧出一堆内髒來,熱騰騰腥臭味熏得看熱鬧的人呀地往後退了一步,舅舅便極快地從狼腔裡摘下一塊油塞進口裡吱溜一聲咽了,而同時爛頭趁機割下狼的xx頭冷不妨地在那一個婦女的嘴上蹭了幾下,婦女驚笑着說:“錯了錯了,是娃娃流口水哩!” 爛頭又将狼xx頭在孩子的嘴上蹭,一邊說:“給你蹭了,再生下娃娃就都不流口水了!”衆人哧哧笑。

    我沒有笑,看舅舅的臉,舅舅臉黑得像包公,我就往天上看那疙瘩雲,疙瘩雲的影子罩着樹,也罩住了我們。

    爛頭沒有注意到我已經回來,我是一直站在他身後的,但舅舅是肯定看見了我,他在極快地咽下狼油的當兒,眼睛的餘光是掃着我,雖沒扭過頭來,後脖子明顯地僵了一下,又不顧一切地往外掏狼的内髒。

    舅舅假裝沒有看到我,我也一時尴尬不知場面如何應付。

    罩在我們身上的陰影蓦地消失了,一切又恢複了燦爛,我看看天,疙瘩雲沒有了,而幾乎同一刻裡聽見了一聲清亮的嬰兒啼哭,五百米遠的一戶人家有人跑出來銳叫:“生了生了,是個長牛牛的!”許多人跑了過去,舅舅也扭頭看看,一用力,牙把刀咬得咯咯響,雙手就從狼肚裡掏心掏肝,掏出一件了,歪過頭來用半個嘴問那姓郭的男人一句。

     “叫什麼名字?” “郭财。

    ”“大聲說!”“郭财。

    ”“郭财你睜眼看着,這是什麼?” “狼心。

    ”“這是什麼?” “狼肺。

    ”“這是什麼?” “狼小腸。

    ”“郭财郭财你聽着!”“聽着。

    ”“你要再敢把娃扔撞車,我就把你的腸子拉出來,一節一節撕!”郭财的頭上冒着汗,飛來的蒼蠅落在他的臉上,他不敢動,蒼蠅也不飛,像是一臉的黑豆麻子。

    舅舅呼地把那張狼皮從狼後腿處捋了下來,一下子披在了郭财的身上,一腳又把他踢倒在了地上。

    郭财爬起就跑,跑出一百多米了,回過頭來,罵道:“你是傅山,我認識了你,你是能捕狼,可政府頒布了禁殺狼的布告了,你在這兒公開殺狼,我要告你的!”郭财竟會這樣,這是誰也沒有想到的,舅舅也肯定沒想到,聽他這麼一喊,舅舅先怔了一下,呼地從爛頭的手裡抓過了獵槍,叭地一聲就放響了,子彈并沒有朝着郭财打,而是朝空打下了一股樹枝,咆哮道:“老子是殺了狼又怎麼着?老子還要槍斃了你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