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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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婦人說:年紀大了嘛。

    周敏說: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哩,你才多大年紀?婦人笑笑,卻說:我倒有個建議給你說的。

    你和莊老師有了那場不愉快,咱是不是請了他過來吃吃茶飯,人心都是肉長的,你低個頭主動些,莊老師就不會計較作了。

    一句話說得周敏又陷入官司的愁苦中,支支吾吾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坐到院中扇扇乘涼去了。

     這一日,鐘唯賢要周敏聯系莊之蝶見面說一些事,周敏就說在他家相會見面吧。

    約好了時間,早早回來對唐宛兒講了,唐宛兒喜得說她要好好準備酒菜的。

    可這婦人想來想去,卻不知做了什麼吃着好,就晚上拿了手電出了門,周敏問幹什麼去,她隻說:回來了你就知道!她一走走到了城河沿的樹林子裡,打手電捉那從樹根土裡拱出來往村上爬的知了幼蟲。

     原來知了在樹上交配,産下卯來掉在村下土裡,長成後就于晚上爬出來到樹根部,開始生出翅膀,然後裂脫皮殼而飛出蟬來。

    就在還未長出翅膀之時捉了來炒吃,營養豐富,味道又極鮮美。

    周敏等到半夜,才見唐宛兒回來,發散襪破,兩腳髒泥,卻捉得了一塑料袋兒鮮物兒,倒氣得說:你真會成精!。

    唐宛兒隻是笑,說她在城河沿上遇上一個男人,男人總是尾随她,她已經準備好了,一等地過來,她就把口袋裡的錢全給人家呀,但又過來了一群人,那男人才走了。

    周敏說:他哪裡要你的錢?!唐宛兒說:那他要我什麼?要得去嗎?!就在盆中倒了鹽水。

    把知了幼蟲一個一個浸過去讓吐腥泥。

    周敏在床上說:你蹭蹭磨磨地不睡嗎?唐宛兒說:你先睡吧!周敏卻還在說:宛兒,宛兒。

    唐宛兒知道他的意思,偏不再理,直等着周敏起了鼾聲,方輕手輕腳上了床去。

     翌日,莊之蝶和鐘唯賢按時赴約,周敏就提了酒,要一邊說話一邊喝。

    鐘唯賢說:喝酒也沒有菜呀?婦人笑吟吟端了一碟油炸得焦黃的知了幼蟲,吓得莊之蝶就捂了口鼻。

    婦人見他這樣,心裡叫屈,說:莊老師看不上吃?莊之蝶說:這東西怎麼吃?婦人說:這東西好哩,我娘家那兒的人一見這就流口水了。

    我是昨日晚專門去城河沿樹林子提回來的。

    莊之蝶說:你們陝南人天上飛的除了飛機不吃啥都吃,地上走的除了草鞋不吃啥都吃的。

    婦人說:你嘗嘗嘛!便用三個指頭捏了一隻要莊之蝶吃,莊之蝶吃了,真的一口奇香,越嚼越有味。

    婦人也就笑了,隻把捏過知了幼蟲的三個指頭在自己口裡吮吮油味兒,沖莊之蝶一笑,說:現在知道好了吧?你總是長面條子、玉米面攪團,我會培養了你成個美食家的!鐘唯賢便笑了,說:培養這詞兒好!可我還沒聽到過哪個女人要培養男人的話哩!好像在一本書上看過,說女人是一架鋼琴,好的男人能彈奏出優美的音樂,不好的男人彈出來的隻是噪音。

    婦人說:這倒是對的。

    我也看過一本書上說,男人是馬,女人是騎馬的人,馬的瞎好全靠騎馬的人來調哩!周敏說:得了得了,鐘主編是什麼人。

    你别魯班門前掄大斧!婦人卻更得能了,說:鐘主編不給我發工資。

    我做不了你那謙謙後生!又是說笑了一通,鐘唯資就問莊之蝶認不認識省職稱評定工作辦公室的領導,莊之蝶說:認是認得的,關系并不熟。

    鐘唯賢說:隻要認識,你說話他們也會聽的。

    這就要拜托你一件事了。

    這次職評辦下達給我們全廳的業務部門兩個高職名額,可除了《西京雜志》編輯部,還有一個《西京劇壇》編輯部,那麼多的編輯,狼多肉少,這不是制造知識分子之間的矛盾嗎?我要不是打了右派,我現在還要給誰說什麼話!可就是那些年沒有任編輯,平反後當了一段雜志負責人,又讓人刷了,幾年裡沒了事幹。

    如今雖是主編,新上任第一期偏出了這場風波,廳裡就不給我們雜志社撥一個名額。

    我去找他們,他們推說名額少,我才想讓你去聯評辦說說情況,是否能給廳裡多一個名額呢?我這麼大年歲的,身體又不好,還能活幾天的,要不要個高職也無所謂。

    據國家給知識分子這個待遇的,我有資格,這些人偏偏以職稱壓我,我這就要賭氣地争取的!你說呢?莊之蝶說:這完全應該,他們認為你不夠任高職的資格,為什麼辦這麼大的雜志又讓你當主編?我這幾日就去職評辦反映情況,力争讓他們多撥一個名額下來,這個名額就戴帽下達。

    種唯賢說,“收倒不必,隻要多一個名額,畢竟就好評些。

    如果排除他們的偏見,評委們評議時認為業務上我不夠水平,那我一句怨言都沒有。

    莊之喋說:如果你不夠水平了,文化廳怕再沒一個有水平的人了。

    鐘唯賢說:你這麼爽快地答應我,我真感動,我還怕你笑話我在職稱上走後門的。

    莊之蝶說:你之所以遇到這些難處,還不是為了我帶的災嗎?鐘唯賢說:說到這,我倒要給你和周敏說個情況,你們心裡有數罷了。

    法院通知讓寫答辯詞,那李洪文翻臉兒就變了,苟大海是初審,他是複審,他現在口氣軟得很,說這官司肯定要輸的,就推卸開責任,說苟大海在審稿單的初審欄裡寫了此文如何如何好,他看了以後覺得有涉及到個人隐私的事,就讓我終審。

    說我在終審欄裡肯定了此文内容翔實,文筆優美,應發頭條。

    實際情況呢,是苟大海寫了初審意見,他寫了複審意見,我寫了終審意見,我們的觀點都是一樣的。

    但他說審稿單他保存着,拿出來,複審欄竟然沒寫意見。

    我和苟大海就懷疑他是僞造了審稿單,苟大海當時要拿去讓公安機關鑒定,我擋了,說,他要推卸責任就推吧.其實他是複審,就是官司輸了,他能承擔多少責任?關鍵在我終審身上,我是雜志的法人嘛。

    周敏說:怪不得昨天李洪文在廳裡見了景雪蔭,還笑嘻嘻地上去搭讪的。

    莊之蝶說打官司還不至于是幹地下革命麼,好朋友就翻了臉?真是有個事了才能認清個人的!周敏聽了,臉卻也紅了一陣,喊婦人再擀了面條來吃。

    鐘唯賢就從口袋掏出他的答辯書讓莊之蝶過目,扭了頭悄聲對周敏說:周敏,你在城裡哪兒還能尋下出租的房子嗎?周敏說:你不是有房子嗎?鐘唯賢說:不是我祝我邀請了一個老同學來西京玩的,幾十年沒見面了,咱得熱情吧,想找一間房子住上十天八天的。

    周敏說:那怎麼讓住出租房,在賓館包個房間得了!鐘唯賢說:你說話腰不疼,我哪有多少錢?!莊之蝶這邊看着答辯書,耳裡聽他們說話,心裡就咯噔開了:莫不是要給安徽那女的找房子?宿州阿燦的大姐轉來了鐘唯賢三封信,信上都在盼望女的能來,來了要完成兩人的夙願,相愛了數十年,何不真正過幾天夫妻的生活呢?他在信上這麼說着,說得很大膽,說完了就又問女的他這樣是不是不好,是不是他流氓了?莊之蝶就在覆信中回答他,說她也這麼想的,早就這麼想的,隻是擔心去了沒個安全地方,這事可千萬不能透個風兒出去,年輕人在一塊别人知道了還說得過去,年老人在一起偷情,傳出去就沒有幾個能理解的了,她要等那邊一切安排妥了,她就來的。

    莊之蝶想到這裡,就說:老鐘,房了我可以幫你解決,不知你這同學幾時來的?鐘唯賢說:具體什麼時候倒說不準,不妨官司打過了,高職拿到手了,再請人來。

    房子你先幫我加緊找,但我叮咛你。

     這事你知周敏知,千萬不能透出一絲風去的!莊之蝶心下叫苦了.知道自己最近的覆信是要桶婁子了,便琢磨這兩日得再寫一信,就說上樓時腿摔折了,一時來不成的。

    心裡這般琢磨,就不敢多看鐘唯賢,也不再提官司的事,見唐宛兒端了長條子面來,隻嚷道長條子面做得好。

    莊之蝶吃得快,先放下碗了,鐘唯賢說:之蝶,你嚷道長條子面做得好,你怎麼就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