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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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方一一回去。

     莊之蝶一覺睡到第二天中午才起來,看了那四篇文章,卻大罵狗屁文章,光錯别字就讓他看得頭疼,揉作一團就扔到便桶裡去。

    牛月清忙去便桶拉,紙已經被尿弄髒,讓柳月快拿了去涼台上晾,莊之蝶一笤帚把涼台上的稿紙掃到樓下去了。

    牛月清瞧着莊之蝶發瘋的樣子,吓得哭腔都出來,說:那又不是你的文章,隻要發表出來,你管他水平高低?莊之蝶說:這文章鬼去發表的?牛月清說:那你不想赢官司了?莊之蝶坐在那裡直出長氣。

    末了,還是找了兩篇自己的未發表的散文說:我找省報文藝部去,換了他的名先發吧。

    我這當的什麼作家,什麼作家嘛!踉跄出門,把門扇摔得山響。

     三天後,兩篇文章發表了。

    周敏買了報紙送給了白玉珠,白玉珠高興萬分,又問那兩篇什麼時候發表?周敏回來說了,莊之蝶大發雷霆,罵道:發了兩篇還不行嗎?不發了,堅決不發了,官司就是赢了,我也是輸了!周敏不敢言傳。

    牛月清多說了幾句,又挨了一頓罵,自然也沒有回嘴,回過頭來又安慰周敏。

    自己又跑去找孟雲房,央求孟雲房給莊之蝶勸說。

    再還是日夜擔心這事要氣傷丈夫的。

    數宗委屈、熬煎、害怕,苦得她背過人處哭了幾常柳月自然是在這邊做了飯,一日兩次又得過雙仁府那邊給老太太做飯。

    老太太的舊毛病又犯了,不斷地唠叨着說門越來越厚,印在門上的那些影子,每晚每晚都在活着,她要莊之蝶過來幫她燒掉這些東西。

    柳月推說莊老師太忙,抽不開身,她就和柳月吵,說莊之蝶是她的女婿。

    柳月你倒管住了他,你是他的老婆嗎?氣得柳月飯也做得不好,恨她老而不死,幾次想哄她服安眠片安靜睡一天兩天,但又怕服出亂子來。

    老太太竟親自拄了拐杖去了文聯大院,硬把莊之蝶叫了過來。

    兩人從街上往雙仁府這邊走,當時街上人并不多的,老太太卻說人擠得走不動,指點着說那三人太瘦了,睡在那裡肋骨一條一條看得清楚。

    莊之蝶朝她手指的地方看,那地方什麼也沒有,就說:娘是看見鬼了!老太太說:我也分不來是人是鬼,可能是鬼吧。

    又邊說邊用拐杖撥動,真好像在人窩裡擠着似的。

    莊之蝶就想,老太太說的或許有可能,人如果死了都變成鬼,那從古到今,世上的鬼不是最多的嗎?回到雙仁府家裡,老太太就讓莊之蝶拿刀剝門上的影痕。

    莊之蝶沒辦法剝,老太太就說:你站在這兒,你是名人,火氣大的,誰都怕你的,你給我壯膽了我剝!拿刀就在門上刻,刻一會,說揭下一頁,刻一會說又揭下了一頁,一共揭了十二次,手作了抱狀到廚房,劃了火柴來燒,問聽見了嗎,燒得哔哔叭叭油流皮爆地響哩。

    忽然驚叫有一雙人腳跑了,這腳是她用刀從一條牛腿上砍下的,牛是長了人腳的,砍下來卻跑了,便在房子裡攆着趕,終于攆出了房門,方一頭大汗,上床安然入睡。

    這天夜裡,莊之蝶怎麼也睡不着,恍惚間似乎覺得滿屋裡有人腳在走,走着各種花步,那腳印就密密麻麻在地闆上、四壁上、天花闆上,組合一幅圖案。

    又似乎他是順了這圖案從外層往裡層走,腳印兒竟變化莫測,走到裡層了無論如何卻再走不出來。

    不覺驚醒,已出得一身大汗。

    拉燈看地上牆上,并沒有什麼腳櫻想:是自己聽老太太的話而作夢吧?卻再不能睡去,拉燈守坐在老太太卧室門口吸煙,看着老太太懷抱了那一雙小腳鞋睡得正香。

    而幽幽的埙聲卻傳來,如鬼哭狼嚎。

     莊之蝶在雙仁府那邊住過幾天,牛月清不敢過來叫他,和孟雲房商量。

    孟雲房的意思是讓他陪老太太就住在那兒吧,至于那兩篇文章由他來寫,由他找報紙發表了事。

    等莊之蝶緩過氣來,還指望去找龔小乙弄書畫的。

    牛月清就每日在家等待周敏,了解随時發生的情況,又得招呼一日來一次的趙京五和洪江。

    更令人頭痛的是周敏把白玉珠叫來過一次,白玉珠此後常常吃飯時間或夜裡十點了來閑聊天,甚至領了一大幫愛讀書的和崇拜作家的男女來聊。

     牛月清則一一笑臉相陪,沏茶敬煙。

    等人一走,就張嘴打哈欠,累得一絲力氣也沒有了。

    柳月一邊打掃地闆,說這些人煙頭不往煙灰缸裡扔。

    偏要扔到屋角;說他們吐痰,吐了痰又要用鞋底贈贈;說來個人沏杯新茶,往往喝一口兩口,又來了人又得重沏,茶葉都浪費了;說廁所馬桶沿上有撒的尿。

     周敏明顯地人瘦了許多,胡子也數日不刮,白淨的臉面像了個刺猬,不斷地訴苦說白玉珠問了幾遍關于字畫的事了,牛月清也就催孟雲房和趙京五勸說莊之蝶快去找龔小乙。

    莊之蝶沒了辦法,一個夜裡和趙京五去了麥苋街二十九号,幸好龔小乙在家。

    龔靖元就這麼一個兒子,父子關系卻不好,龔靖元掏錢買了一個單元樓房讓龔小乙單獨住在麥苋街,為的是眼不見心不煩的。

    莊之蝶和趙京五進了來,小乙自然不敢慢怠,取煙沏茶,說叔你怎麼來找我了,我屋裡髒亂,你尋幹淨地方坐吧。

    說着拿一張報紙蓋在了床下一個便盆上。

    屋裡确實亂如狗窩,散發着尿臊味,莊之蝶就過去把窗子打開,在床沿上落身坐下。

    小乙先是坐在藤椅上與他們說話,歪腳倒頭的,幾次想坐得端正,不覺一分鐘就又蜷一堆窩在那裡,又是張嘴流眼淚,說:叔你喝茶,我上廁所去。

    上了廁所老半天不出來。

    莊之蝶和趙京五就聞到一股香氣,見花架上那盆蔫了葉子的花草也精神了起來,兩人對視了一下。

    沒有言傳。

    小乙從廁所出來,判若了兩人,眼睛裡幽幽有光。

    莊之蝶說:小乙,你又吸大煙了?你拿些大煙來讓叔瞧瞧,叔還沒見過這玩意兒。

    小乙說:叔也知道了?叔也不是外人,我拿了你看。

    拿出來的是一小疙瘩黑泥一樣的東西,說這煙膏他是放一丸在香煙裡吸的,他這兒沒有白面兒了,白面兒好。

    便讓莊之蝶和趙京五抽,兩人說不抽的,留給你吧。

    小乙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