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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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不到半個月,送了她卻顯得是咱給她的舊鞋。

    莊之蝶說:夫人好賢惠。

    那我明日就給了她錢讓她自個去買一雙是了。

    牛月清說:你倒會來事!就又說,我還有一件事,想起來心裡就不安的,今日清早去上班,在竹笆市街糖果店裡看有沒有好糖果兒,那個售貨員看了我半天,問道:你是不是作家莊之蝶的夫人?我說是的,有什麼事?她說我在一份雜志上看見過你夫妻的照片,你家裡是不是新雇了一個保姆?我說是呀,是個陝北籍的叫柳月,模樣兒水靈;誰看着也不會認作是鄉下的女子。

    她說,人皮難背。

    我問說這話有什麼由頭,莫非柳月來這店裡買糖果,是多找了錢沒吭聲就走了嗎?那售貨員說柳月以前在她家當保姆的,就咬了牙齒發恨聲:這保姆可坑了我了,我從勞務市場領她去我家看孩子,她不知怎麼就打聽到你們家,鬧着要走,要走我也不能強留不放,隻是勸她等我找到新的保姆了再走吧。

    這不,一天下班回來,孩子在家裡嗚嗚哭,她人不見了,桌上留個條兒說她走了!她攀了你們高枝兒了,害得我隻好在家看了孩子半個月,工資獎金什麼也沒了,她倒多拿了我的半月保姆費。

    售貨員說了這一堆,我沒吭聲,信了她怕事實不确冤了柳月,不信吧,心裡總是不幹淨,像吃了蒼蠅。

    你說是實是假?莊之蝶說:柳月不會心毒得那樣的,怕是柳月能幹,那家舍不得她走;她走了那家人倒嫉恨了咱,說些挑撥話兒。

    牛月清說:我也這麼想過。

    可這女子模樣好,人也幹淨利落,容易讨人歡心,我待她好是我的事,你别輕狂着對她好呀!莊之蝶說:你要這麼說,明日我就辭了她!牛月清說:你知道我不會讓她走的,你說放心的話!說着就蠕動了身子,說她要那個,莊之蝶推說腿是這樣,是要我命了嗎?牛月清伸了伸腳腿了,說:那你要記着太虧了我!趴下身瞌睡去了。

     第二天,牛月清去上班,幹表姐卻把電話打到她的單位,牛月清自然問她娘在那邊怎麼樣?幹表姐說啥都好的,早上一碗半紅豆兒稀飯,中午吃半碗米飯;飯是不多,菜卻是不少的。

    你姐夫從渭河捕了三條魚,孩子們都不準吃,隻給老姑吃。

    晚上是兩個雞蛋蒸一碗蛋羹的,還有一杯鮮羊奶。

    老姑是胖了,也白了,隻是擔心家裡的醋甕兒沒人攪搗,讓我給你說,别隻捂着甕蓋兒讓壞了。

    再就是啥叨沒個收放機,不能見天聽戲的。

    牛月清說,娘這麼愛聽戲的,她年輕時就見天坐戲園子。

    也便說了這邊的事,譬如醋沒壞的;娘的幾雙舊鞋刷洗晾幹了,收拾得好好的;那個王婆婆是來過幾次,還送了老太太一副黃布裹兜兒。

    未了,随便也把莊之蝶的腳說了一句。

    湊巧,這個中午他們單位的領導要去渭河灘一帶為職工采買一批便宜鮮羊肉,牛月清就匆匆回文聯大院那邊取了一部袖珍收放機和兩盤戲曲磁帶,要求領導一定去鄧家營,打聽她幹表姐的家,把東西捎過去。

    但是,牛月清中午回來,老大太卻已經在雙仁府這邊的家裡了。

    一向原委;是幹表姐打完電話,順嘴把莊之蝶的腳傷說了,老太太就立馬三刻坐不住要回,幹表姐奈何不了她,坐公共汽車就送了來,老太太查看了莊之蝶的傷,并沒有說什麼,隻嘟嚷着柳月被子疊得不整齊,桌子上的瓶子放的不是地方,窗台上的花盆澆水大多,牆角頂上的那個蜘蛛網怎麼就挑了?柳月不敢言語。

    到了晚上,柳月和老太太睡一個房子,老太太依舊以棺材為床,半夜裡卻在說話。

    柳月先以為是在給她說的,偏裝睡不理。

    老太太卻越說越多,幾乎是在和誰争吵,一會軟下來勸什麼,一會兒又惡了聲吓唬,且抓了枕頭去擲打,柳月睜眼看了,黑乎乎的什麼都沒有,就害怕起來,過來敲夫人的卧室門。

    莊之蝶和牛月清起來,過去問娘,是娘作噩夢嗎?老太太說:你們這一喊,他們倒都走了,我正好說歹說着的。

    牛月清說:他們是誰?老太太說:我哪裡知道?剛才我看着進來了幾個,手裡都拿着棍子,就知道又是來磕之蝶的腿了。

    這是哪兒來的,無冤無仇的磕我女婿什麼腿?牛月清說:娘又說鬼了。

    吓得柳月臉就煞白,牛月清又怨恨起來:娘,不要說了,什麼人呀鬼呀的,隻吓着我們!莊之蝶說:你讓她說。

    就問老太太:娘,娘,你吓唬住他們了?老太太說:這都是些惡鬼,哪裡肯聽我的?你明日去孕璜寺和尚那兒要副符來,現在城裡到處是惡鬼,隻有那和尚治得住的。

    要了符回來,一張貼在門框上,一張燒了灰水喝下,你那腿就好了。

    莊之蝶說:明日我就去孕磺寺,你好生睡吧。

    讓柳月也去睡。

    柳月不肯,就睡了客廳沙發上。

    天明起來,牛月清去上班了,柳月眼泡腫脹,自然是一宿沒能睡好,安排用過了牛奶、酥餅、茶飯,老太太翻出一塊布來又要做一個新的遮面巾,柳月要幫她做,老太太看不上她的針線活,柳月就來書房和莊之蝶說話。

    老太太一見他們說話,就仄了頭,眼睛從老花鏡的上沿來看,說:之蝶,你不是說要去孕磺寺嗎?莊之蝶說:我知道的。

    去廁所小解了回來坐在客廳,看柳月立在廚房門上挂洗晾幹了的門簾兒。

    昨日給的錢新買的高跟皮鞋柳月穿了,并不穿襪子,反倒另是一番韻味,偏又是穿了一件黑色短褲,短褲緊緊地繃在身上,舉手努力把門簾往門框上的釘頭上挂,腿腰挺直,越發顯得體态優美。

    莊之蝶說:柳月,你光腳穿這皮鞋真好看的。

    柳月還在挂門簾,說:我腿上沒有毛的。

    莊之蝶說:鞋尖夾趾頭不?柳月說:我腳瘦。

    莊之蝶說:你大姐腳太肥的,穿什麼樣鞋一星期就沒了形狀,這倒還罷了;這些熟人裡腳不好的是夏捷,大拇趾根凸一個包的,什麼高跟中跟的鞋一滿穿不成。

    你注意了沒有,她坐在那兒,腳從不伸到前面來的。

    柳月就把一條腿翹起來,低了眼去看,莊之蝶卻一手将那腳握了,将臉貼近,皺了鼻子聞那皮革的味和腳的肉香。

    柳月雙手還在門框上,趕忙來收腿,又被親了一口,腿腳回到地上隻覺得癢,癢得臉也紅了。

     莊之蝶卻裝得并不經意的樣子,又說這皮鞋式樣真是不錯的。

    柳月見他這樣,臉也平靜下來,說:你個男人家,倒注意女人的腳呀鞋呀的?給誰說誰都不信的。

    莊之蝶說:種地要種好地邊子,洗鍋要洗淨鍋沿子,女人的美就美在一頭一腳,你就是一身破衣裳,隻要有雙好鞋,精氣神兒就都提起來了。

    唐宛兒就懂得這些,她才是講究她的頭上的收拾,活該也是她的頭發最好,密盈盈的又長又厚,又一半呈淡黃色,你幾時見她的發型是重樣的?可你總是紮個馬尾巴的!柳月說:你知道我為啥紮馬尾巴?我是沒個小皮包兒,夏天穿裙子短衫沒口袋,出門了擦汗的帕兒不是别在裙帶上,就用帕兒紮了那頭發,要用時取着方便。

    莊之蝶說:那你也不說,我給你錢去買了包兒。

    我現在才明白,街上的女人都挎個包,原以為裡邊裝有錢,其實是手帕、衛生紙和化妝品!柳月就嘿嘿地笑。

    老太太聽他們這邊說話,就又說:之蝶,都什麼時候了,你還不去孕磺寺嗎?莊之蝶給柳月擠擠眼,說:就去,就去。

    心裡想,牛月清為什麼把我的腳傷告訴老太太,又讓老太大回來,是怕我在家閑着隻和柳月說話,說出個感情來哩?!心裡就又一陣發悶,頭皮發麻,渾身也是這麼癢那麼癢的。

    給孟雲房撥了電話,讓他去孕璜寺見智祥大和尚要副符。

    打電話時才發現電話線壓在聽筒下邊,就說:我說這麼多天,我不得出去,也沒有個電話打進來,原來聽筒沒放實!柳月,這是你幹的?柳月瞞不過,才說了牛月清的主意。

    莊之蝶就發了火:靜養,靜養,那怎麼不送我去了監獄裡養傷?!柳月說:這我得聽大姐的。

    莊之蝶說:聽她?她盼不得我雙腿都斷了才好放心!柳月說:大姐倒是好心,你這麼說倒屈了她。

    莊之蝶說:她隻知道給你吃好穿好身體好,哪裡又知道人活着還活一種精神哩!别瞧她什麼事滿不在乎的樣兒,其實心才小的,誰也防着。

    柳月就問:她也防我?莊之蝶沒有言語,扶牆走到書房獨坐了生氣。

     孟雲房半晌午就來了,果然拿了符帖,直罵莊之蝶腳傷了這麼多天日竟不對他吭一聲,平日還稱兄道弟地親熱,其實心裡生分,在眼裡把他不當個有用的人看的。

    莊之蝶忙解釋骨頭裂得并不十分厲害,隻是拉傷了肌腱三天五天消不了腫,告訴你了,白害擾得人不安甯,不僅是沒告訴你,所有親戚朋友一概不知的。

    孟雲房說:害擾我什麼了?大不了買些口服蜂乳、桂元晶的花幾個錢!柳月就笑了撇嘴:你什麼時候來是帶了東西?哪一次來了又不是吃飽喝醉?莊老師讓你去要符,總是給你說了腳傷吧,你今日探望病人又提了什麼禮品?!孟雲房也笑了,說:你這小人精哪壺不開提哪壺,我沒給你莊老師拿禮品,給你倒拿了一個爆栗子!指頭在柳月的腦頂上梆地一彈,柳月一聲銳叫,直罵孟雲房沒有好落腳,天會報複了你的!孟雲房就說:這話也真讓你說着!我那第一個老婆的兒子從鄉下參軍了五年,是個排長兒,原想再往上升,幹個連長兒團長兒什麼的,可上個月來信說部隊也讓他複員,而且是哪兒來的仍回哪兒去。

    我那兒子就對首長說啦,報告團長,他們是兵可以從兒來的哪兒去,我是排長呀!團長說:排長也是一樣。

    我那兒子就說:一樣了我就不說了,可我是從我娘的肚子裡來的,我無法回去,何況我娘也都死了!柳月就破涕為笑,說:真不愧是你的兒子!就又說道:你有幾個老婆!聽大姐說,你前妻是城裡人,孩子才八九歲,他當的什麼兵?!莊之蝶說:柳月你不知道,他早年還離過一次婚,在鄉下老家的。

    孟雲房便說:咱是有過三個老婆的人,一個比一個年輕!柳月說:怪道哩,我說你臉上皺紋這麼多的?!莊之蝶瞪了一下柳月,問孟雲房:孩子到底安排了沒有?孟雲房說:我認識我老家縣上的常務縣長,打了長途電話給他,他答應了在縣上尋個工作。

    說出來你哪裡能想到,我在電話上說需要不需要我和莊之蝶回來一趟再給地區專員說個情,莊之蝶和專員可是同學的。

    他說啦,你這是拿大x吓娃,要激将我嗎?你和莊之蝶還認識?我說不光認識,他結婚還是我的證婚人!他就高興了,說莊之蝶是大名人,大名人委托的事我能不辦?孩子安排是沒有這個政策,可我用不着暗中走後門,還擔心有人告狀生事,我要公開說,這孩子是莊之蝶的親戚,就得安排,誰如果有親戚能給社會的貢獻有莊之蝶那麼有影響,要安排個工作,我保證還是安排!莊之蝶說:你盡胡成精,最後出了事都是我的事!孟雲房說:這是你的名氣大呀!等那常務縣長到西京來了,我領他到你這裡來,還要勞駕你招待一下他哩!柳月說:哎呀呀,你來吃了,還要帶一個來吃!孟雲房說:不白吃的,你瞧瞧這個!從懷裡掏一個兜兒藥袋子,讓莊之蝶立時三刻戴在小腹的肚臍眼上。

     莊之蝶說:你又日怪,腳傷了,在這兒戴什麼?孟雲房說:你總是不信我。

    一天光寫你的書,哪裡懂得保健藥品!現在以市長的提議,在城東區開辟了一個神魔保健街,全市有二十三家專出産保健品了。

    這是神功保元袋,還有神力健腦帽,神威康腎腰帶,魔功藥用乳罩,魔力壯陽褲頭,聽說正研制神魔襪、鞋、帽子,還有磁化杯、磁化褲帶;磁化枕頭床墊椅墊……莊之蝶說:你甭說了,這現象倒不是好現象,不知是誰給市長出的馊主意!魏晉時期社會萎靡,就興過氣功,煉丹,尋找長生不老藥,現在竟興這保健品了?!盂雲房說:你管了這許多!有人生産就有人買,有人買就多生産,這也是發展了西京經濟嘛!莊之蝶搖了搖頭,不言語了,卻說:這麼多天,我不得出門,也不見你們來,我有一件事要給你說的。

    就讓柳月先出去。

    柳月撇了嘴說: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不告訴我,我向大姐告狀的!孟雲房就說:你要聽話,過幾天我給你也帶個魔功乳罩來!柳月罵道:你這臭嘴沒正經,你先給夏姐兒戴了再說!孟雲房說:這女子!我老婆真戴了的,乳頭乍得像十八九歲姑娘娃一樣的!莊之蝶說,柳月還是姑娘家,你别一張嘴沒遮沒攔的。

    看着柳月出去了,悄聲道:你提說的清虛庵那樓上房子的事,我給市長談了,市長把房子交給咱們了,還配了一套舊家具。

    這是鑰匙,你不妨去看看。

    再叮咛你一次:誰也不要告訴的,牛月清不要給說,夏捷也不能說!喜得孟雲房說:這太好了!你到底是名人,比不得我們人微言輕,咱們應好好寫一篇文章在報上發表,宣揚宣揚市長重視文藝工作。

    莊之蝶說:這你就寫吧,以後需要人家關照的事免不了的。

    有了房子,怎麼個活動你考慮一下,平日哪些人可以參加,哪些人得堅決拒絕,但無論怎樣,鑰匙隻能咱兩人控制。

    等我腳好了,咱就開辦一次。

    孟雲房說:第一次讓慧明講禅吧。

    現在興一種未來學,我差不多翻看了中外有關這方面的書,但慧明從禅的角度講了許多新的觀點,她認為未來世界應是禅的世界,是禅的氣場,先進的人類應是禅的思維。

    我也思考這事。

    這下有了活動室,我可以去靜心寫了,在家夏捷是整日嘟嘟囔囔。

    禅靜禅靜,我可沒個靜的去處!莊之蝶說:真正有禅,心靜就是最大的靜了,禅講究的是平常心,可你什麼時候放下過塵世上的一切?你還好意思說禅哩!我着你是又不滿足人家了,你那些毛病不改,娶十個老婆也要嘟囔的。

    孟雲房笑着說:這我又怎麼啦,我沒你那知名度,能碰上幾個女的?莊之蝶說:我哪像你!孟雲房嘿嘿地笑,說:你也是事業看得太重,活得不潇灑。

    我替你想過了,當作家當到你這份兒上已經比一般文人高出幾個頭了,可你就能保證你的作品能流傳千古像蒲松齡嗎?如果不行,作家真不如一個小小處長活得幸福!佛教上講法門,世上萬千法門,當将軍也好,當農夫也好,當小偷當妓女也好,各行各業,各色人等,都是體驗這個世界和人生的法門。

    這樣了,将軍就不顯得你高貴,妓女也就不能說下賤,都一樣平等的。

    莊之蝶說:這我哪裡不清楚,我早說過作家是為了生計的一個職業罷了。

    但具體到我個人,我隻會寫文章,也隻有把文章這活兒做好就是了。

    孟雲房說:那你就不必把自己清苦,現在滿社會人亂糟槽的,有權不用,過期作廢;有名不利用,你也算白奮鬥出個名兒。

    不給你說有權的人怎麼以權謀私,這樣的事你也見得多了,就給你說說我家隔壁那個老頭吧。

    老頭做生意發了,老牛要吃嫩苜蓿,就娶了個小媳婦。

    他的觀點是,有錢了不玩女人,轉眼間看着是好東西你卻不中用了。

     剛才我來時,路過他家窗下,他是病三天了,直在床上哼哼。

    我聽見那小媳婦在問:你想吃些啥?老頭說:啥也不想吃的。

    小媳婦又問:想喝些啥嗎?老頭說:啥也不想喝的。

    小媳婦就說了:那你看還弄那事呀不?老頭說:你活活兒把我扶上去。

    你瞧瞧這老頭,病恹恹得那個樣兒,人家也知道怎麼個享受哩!莊之蝶說:我不和你扯這些了,你最近見到周敏他們嗎?他也不來見我!我總覺得有一個巨大的陰影壓着我的。

    雲房,今年以來我總覺得有什麼陰影在罩着我,動不動心就驚驚的。

    盂雲房說:你真有這麼個預感?莊之蝶說:你說,不會出什麼大事吧?孟雲房說:你沒給我說,周敏倒給我說了,我就等着你給我說這事的。

    你既然還信得過我,我要說,這事不是小事,牽涉的面大,你又是名人,擡腳動步都會引得天搖地晃的,周敏是惶惶不可終日,這你要幫他哩!莊之蝶說:我怎麼沒幫他,你别聽他說。

    他那女人還好?盂雲房詭笑了一下,低聲道:我知道你要問她了!莊之蝶冷下臉說:你這臭嘴别給我胡說!孟雲房就說:我怎敢胡說?我去過他們那兒,卻沒見唐宛兒出來,周敏說是她病了。

    那花狐狸歡得像風中旗浪裡魚的,什麼病兒能治倒了她?!怎麼能不來看你,這沒良心的。

    莊之蝶是輕易不動葷的貓,好容易能愛憐了她,她一個連城裡戶口都沒有的小人物,竟不抓緊了你,來也不來了?!莊之蝶從糖盒揀起一顆軟糖塞到孟雲房的嘴裡,孟雲房不言語了。

     吃過午飯,莊之蝶在卧室裡睡了。

    腦子裡卻想着盂雲房晌午說的話來。

    原是多少在怨唐宛兒這麼些日子人不來電話也不來,才是她也病了!她得的什麼病,怎麼得的,是不是那日在古都飯店沒有找着他,又給這邊撥電話撥不通,小心眼兒胡思亂想,害得身上病兒出來,人在病時心思越發要多,也不知那熱騰騰的人兒病在床上又怎麼想他?不覺回憶了古都飯店裡的枝枝節節,一時身心激動,腿根有了許多穢物出來。

    随後,脫了短褲,赤身睡了一覺,起來讓柳月去把短褲洗了。

     柳月在水池裡洗短褲,發現短褲上有發白起硬的斑點,知道這是什麼,隻感到眼迷心亂。

    想夫人中午并不在家,他卻流出這等東西,是心裡作想起誰了?是夢裡又遇到誰了?那一日她唱《拉手手》,他是拉她在身上的,她要是稍一松勁就是婦人身子了。

    那時她是多生了一個心眼,拿不準主人是真心地愛她,還是一時沖動着玩她。

    莊之蝶是名人,經見的事多人多,若是真心在我身上,憑我這個年齡,保不準将來也要做了這裡主婦;即使不成,他也不會虧待了我,日後在西京城裡或許介紹去尋份正經工作,或是介紹嫁到哪家。

    但若他是名人,寵他的人多。

    找女人容易,他就不會珍貴了我,那吃虧的就隻有我了。

    現在看了這要洗的褲子,雖不敢拿準他是為了我,卻也看透了這以往自己崇拜的名人,不畏懼了也不覺害怕,倒認作親近了起來。

    洗畢短褲,在院中的繩上晾了,回房來于穿衣鏡前仔細打量自己,也驚奇自己比先前出落得漂亮,她充滿了一種得意,拉了拉胸前衫子,那沒有戴乳罩的xx子就活活地動。

    想着幾日前同夫人一塊去街上澡堂裡洗澡,夫人的雙乳已經松弛下墜,如冬日的挂柿,現在一想起那樣子,柳月莫名其妙地就感到一陣欣悅。

    正媚媚地沖自己一個笑,門口有人敲門。

    先是輕輕一點,柳月以為是風吹,過會又是一下,走近去先上了門鍊後把門輕輕開了,門外站着的卻是趙京五。

    趙京五擠弄了右眼就要進來,門鍊卻使門隻能開三寸長的口縫,趙京五一隻腳塞進來了隻好又收口去。

    柳月說:你甭急嘛,敲門敲得那麼文明,進門卻像土匪!趙京五說:老師在家嗎?柳月說:休息還沒起來,你先坐下吧。

    趙京五就小了聲,說:柳月,才來幾天,便白淨了,穿得這麼漂亮的一身!柳月說:來的第二天大姐付了這月工錢,我去買的。

    這裡來的都是什麼人,我穿得太舊,給老師丢人的。

    趙京五說:喲,也戴上菊花玉镯兒了!柳月說:你不要動!趙京五說:攀上高枝兒了就不理我這介紹人了?柳月說:當然我要謝你的。

    趙京五說:怎麼個謝法?拿什麼謝?柳月就打了趙京五不安的手,嘻嘻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