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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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就作罷,應該多去才是,周敏依了婦人話、隔三間五便去一次。

    先去時常以慧明為旗号,後來再去又不免帶一尾魚一捆菜的。

    夏捷也好感他,常當着孟雲房的面說他穿戴齊整,批點丈夫的肮髒。

    一月有餘,已是常客,周敏開始拿了新寫的短文求正。

    孟雲房好為人師,自然從中國古典美學講到西方現代藝術,說得周敏點頭不疊,決心要在老師的指導下好好寫寫文章,便叫苦做小工出力不說,更是沒有時間,孟老師在城裡是文化名流,一定認識人多,能否介紹到某個報刊編輯部去幹些雜務。

    一是有時間看書作文,二是即使沒時間,但接觸的都是文化人,單那氣氛也會使自己提高快些。

    盂雲房說句潼關多鐘秀,人自有靈氣,獨自微笑,周敏不知他的意思,便聲明老師若有為難就罷了,現在尋個事是不容易,何況報刊編輯部那是什麼人呆的!孟雲房就笑道:我就估摸你不是平地卧的角兒!不是吹牛,全城所有報刊編輯部我都熟悉,現在雖然家家人員飽和,可我說句話也不是潑出的水。

    話又說回來,要在西京文藝圈裡混事,得了解文藝圈的現狀,你了解多少?周敏說:我哪裡了解,出門一片黑的。

    孟雲房說:西京城裡有一大批閑人的,閑人卻分兩類。

    一類是社會閑人,或許有地位,或許沒地位,或許有職業,或許沒職業,都是一幫有力氣、有精力、有能耐的,講究愛管事的仗義之徒。

    他們搞販運,當說客,吃喝嫖賭,隻是不抽大煙。

    坑蒙騙拐,隻是不偷盜财物。

    起事又滅事。

    西京的服裝潮流、飲食潮流由他們領導,西京的經濟發展靠他們刺激,那些紅道由他們周旋,黑道也受他們控制。

    這其中的代表人物,也是暗中的領袖,有四個,人稱四大惡少。

    這類人待你好了,好得割身上的肉給你來吃,說是不好,立馬三刻就翻臉不認了人的。

    這個圈子你不要沾惹。

    怎麼說這些人?你聽聽他們的語言即可知一二:他們把錢不叫錢,叫把兒,說好哥兒不叫好哥兒叫鋼哥兒,找女人叫打洞,漂亮女人叫炸彈…!孟雲房還要說下去,周敏謙虛的臉上竟笑了一下。

    孟雲房說:你不相信嗎?周敏說:信的。

    心裡卻想起自己在潼關縣城的作為,知道大城市有大城市的閑人,小縣城有小縣城的閑人,等量級不同,但起碼語言是相通的。

    就又說一句:現在社會,你能在家想象個什麼,就有可能在現實中發生什麼,你說的我都信!孟雲房說:這些人就不提了,我要給你說的是另一類閑人:文化閑人。

    在西京城裡,提起四大惡少,無人不曉,提起四大名人,更是老少皆知的。

    要在西京文藝界沾邊,你就得認識這四大名人。

    四大名人的第一名是畫家汪希眠,今年四十五歲,原是個玉器廠的刻工,業餘繪畫,數年間畫名大噪,原本西京國畫院要調他去的,他卻去了大雁塔。

    被聘為那裡的專職畫家。

    洋人來西京必去大雁塔,他就出售畫作,尤其是冊頁,一個小小冊頁就數百十元,他是一天能畫四五冊頁的,賣出的畫大雁塔管理所得五成,他得五成,這就比一般畫家有錢得多。

    更出奇的是,他學什麼像什麼,所有名家之作都可仿制,上至石濤。

    八大山人,下至張大千、齊白石。

    前二年石魯的畫價上升,他畫得數幅,連石魯的家屬也辨不來真僞。

    他是有錢,又好女人,公開說作畫時沒有美人在傍磨墨展紙,激情就沒有了。

    去年夏天,邀一夥朋友去城南五台山野遊,我也去了。

    他是什麼氣派,雇了四個出租車,一個車全是女的!他的那個小情人在澗潭遊泳,把一枚金戒指丢了,衆人都急起來,下潭去摸,他說:丢了就丢了。

    聽這口氣,一萬二千元的戒指好像是身上搓下的垢甲蛋兒!當下從口袋掏了一把錢給那個女的,晦,一沓票子這般厚的。

    再一位,你在西京大街小巷走走,看看所有招牌題字,你就知道龔靖元的大名了。

    民國時期,所有的字号是于右任所題,于右任也沒龔靖元如今紅盛!他同汪希眠一樣總有趕不走的一堆女人,但他沒有汪希眠癡情,逢場做戲,好就好,好過就忘了,所以好多女人都自稱是龔氏情人,龔靖元卻說不出具體名姓。

    他的字現在難求,一般人求字他是不蓋章的,不蓋章等于白搭。

    要蓋章都要他夫人蓋,那就當面交款:一張條幅一千五,一個牌匾三千元。

    錢全被夫人管着,龔靖元零花錢是沒有的,但他愛打麻将,一夜常輸千兒八百,沒有錢就寫字來頂。

    他賭博是出了名的,公安局抓了三次,每次抓進去,為人家寫上一中午的字,就又放出來了,全城的高檔賓館沒有不挂龔靖元的字,所以他到任何賓館,要吃就吃,要住就住,賓館經理接他如接佛一般。

    市裡烹饪協會考廚師,考官首先問:龔靖元吃過你的菜嗎?若回答吃過,這廚師第一關就過了,若說沒吃過,說明你壓根兒還差等級。

    另一個名人就是西部樂團的團長阮知非了。

    他原是秦腔演員,從父輩那裡學有幾手吹火、甩稍子、耍僚牙,的絕活。

    秦腔沒落,劇場蕭條,他辭了職組織民辦歌舞團,演員全是合同聘用,正經劇團不敢用的人他用,不敢唱的歌他唱,不敢穿的服裝他穿,所以前五年之間走遍大江南北,場場爆滿,錢飄雪花一般往回收。

    這些年流行歌舞不大如前,樂團人馬分為兩撥,一撥由城市轉入鄉下,一撥在西京城裡開辦四家歌舞廳,門票高達三十元,可人瘋一般往裡進。

    這三位名人都是與社會閑人有來往的,隻是合時則合,分時則分,主要的内靠官僚,外靠洋人。

    唯有第四個名人活得清清靜靜,他的夫人雖也雇人在碑林博物館那條街上開着個太白書店,他卻是不大缺錢又不大愛錢的主兒,隻在家寫他的文章圖受活。

    但世上的事兒就是這麼蹊跷,你越不要着什麼,什麼卻就盡是你的。

    這四個名人中間就數他檔次高,成就大,聲播最遠。

    這就是你們潼關的同鄉了。

    周敏聽孟雲房口若懸河講下來,聽得一愣一愣的,待說到你們潼關同鄉,就說:莫不是作家莊之蝶?!孟雲房說:對了;要不我說潼關多鐘秀;人自有靈氣,我是看到你愛寫文章就想到莊之蝶了。

    他是你們那兒的驕做,想必你是認識的。

    周敏說:名字是早知道,有一年他去潼關作文學報告,我知道後趕去,報告會已經結束了。

    潼關喜愛文學的年輕人如此多,原因也就是他的影響。

    我見過他的照片,沒見過人的。

    孟雲房說:四大名人之中,要我最佩服的是莊之蝶,與我最要好的也是莊之蝶。

    他是西京城文壇上數一數二的頂尖人物,你若要去報刊編輯部做事,我當然可以幫你,但我跑十趟八趟,倒沒他的一句話來得頂用。

    他常來這裡吃茶吃酒,你不妨星期三或星期六下午來,說不定就會碰上,我來提說,聽聽他的意見,看哪個報刊更合适。

    周敏自此一連幾個星期,每星期三和星期六下午就來孟雲房家,穿得整整齊齊,頭上也噴了發膠,梳得一絲不亂的。

    可孟家雖坐了一幫作家、編劇和畫家、演員,卻未見到莊之蝶。

    周敏一時未能去報刊編輯部做事;因為生計,又不能耽誤了清虛庵做小工掙錢,心也慢慢灰下來。

     此日,慧明又讓周敏捎一個口信兒到孟雲房家裡。

    兩人吃着茶,自然又說起莊之蝶來。

     孟雲房才告訴周敏,莊之蝶原來不在城裡許多時間了,他也是上午見了太白書店的洪江才知道的,便不免怨怪莊之蝶:近一年來聲名越來越大,心情反倒越來越壞,脾性兒也古怪了,出外這麼長時間竟連他也不打個招呼!周敏聽了,勾下頭去,輕輕地歎息了。

    孟雲房卻拿出一封短信,問周敏是否能親自去文化廳找一個人去,若找着這個人,别的報刊編輯部去不得,但《西京雜志》編輯部或許不成問題。

    周敏展信讀了,原來是孟雲房以莊之蝶之名寫給一個叫景雪蔭的。

    周敏不知景雪蔭是男是女,是什麼領導,問孟雲房,盂雲房卻一臉詭笑,避而不答。

     周敏半信半疑,揣了短信往文化廳去。

    天向晚時,又來見孟雲房。

    孟雲房正剝了上衣,穿着寬大花褲衩在書房寫作,口裡應着,身子不動。

    周敏等不及,大聲喊:盂老師,是我,周敏,一陣踢踏聲,門抽開扣子,周敏推門而入,噗咚一聲跪在孟雲房的面前。

    孟雲房甚是吃驚,卻也明白幾分,問道:事情成了,周敏臉色漲得通紅,卻回頭叫道:都拿進來!接踵一個粗腳女子,拎着一個大的旅行袋子住外掏,櫃蓋上就是一筒碧螺春茶,兩瓶維c果汁粉、一包筍絲、一包甯夏拘妃,一包香菇。

    孟雲房叫道:小周,你這是怎麼啦,給我送禮嗎?周敏說:這算什麼禮,大熱天的。

    寫作又這麼累,想給你買些什麼,你戒葷了,又無法買的。

    孟老師,多虧你的條兒,事情十有八九要成了哩!孟雲房說:我說尋景雪蔭一尋就準,她是廳裡人,以前在編輯部也幹過,誰不看她的面于呢?已經在内屋睡下的夏捷隔簾說道:小周呀你可是講究實際的人呀!你盂老師寫了個條兒,你就孝敬你的孟老師了?周敏笑着說:師母已經睡了嗎?我哪裡就敢忘了你,剛才路過藍田玉店。

    我進去看了,裡邊有菊花玉镯的,已經付錢人家了,可擺着的三副,副副都有暗傷,我讓他們快些進貨來,三日後去取的,隻怕師母看不上。

    婦人說:我看你是掙一個花兩個的浪子!周敏就還在笑,盂雲房已經把維c果汁粉瓶蓋擰開,給自己沖一杯,給周敏沖一杯,還要給夏捷沖一杯送進去。

    周敏說他不喝的,這杯給師母吧。

    孟雲房說:拿進我的家門,就算是我的了,現在是我招待你呀!端了一杯進内屋去。

    周敏坐下來抿了一口,門簾處一動,送貨的女子在向他示意。

    周敏出去,在院子裡悄聲說:你怎麼還不走?沒你的事了。

    女子說:錢呢?周敏說:錢不是全付了你嗎?女子說:你付的是東西錢。

    我送這麼遠也不能白送呀。

    周敏說:送牙長一截路也要錢,給了一角。

    女子說不行的、你是打發叫花子嗎?叫花子開個口,也沒有給一角錢的。

    周敏就把口袋反翻出來讓看沒一個子兒了,女子罵罵咧咧地走了。

    周敏回到屋裡,笑着說:那姓景的好高貴氣質,一見面,我倒被她震住,差點不敢拿出條兒來、手心都是汗。

    她先領我去了編輯部找主編,又去把廳長也找來,主編就說三天後聽消息吧。

    她倒這般能耐的!孟雲房說:這你就不知道了。

    景雪蔭雖在廳裡是一個處長,可文化廳裡除了廳長,上下哪個敢小觑了她?說出來你冷牙打顫,如今省上管文化的副書記是她爹的當年部下,宣傳部長也曾是她爹的秘書。

    老頭子現在調離了陝西,在山西那邊還當着官,雖人不在了陝西,老虎離山,餘威仍在嘛!周敏聽了,說:這我知道了,景雪蔭莫非就是莊老師當年的相好?孟雲房說:你怎麼知道?周敏說:潼關出了莊之蝶,潼關就流傳着他的轶聞趣事,以前我還以為是人衍生的事,沒想倒真是這樣!她一見到信就說了,莊之蝶好大架子,一個條兒來,人也不見面了孟雲房說:你怎麼說?周敏說:我說,之蝶老師說了,他現在正寫一個長篇小說,過一段日子就來看你的。

    她還說看什麼,已經老了,不好看了!周敏說完,笑了笑,卻說:孟老師,事情這般順當,倒讓我擔心。

    之蝶老師以後要怪咱們的。

    盂雲房說:正是這樣,我才趕寫一篇他的作品的評論文章的。

    周敏千謝萬謝,直說到自鳴鐘敲過十二點方離去。

     唐宛兒一整天沒有見到周敏的面,知道是在外邊為工作奔波,将中午做了的麻食又溫了一遍,就熱水洗了身子,漱了口,換一身噴過香水的時興褲頭和奶罩,專等着男人回來慰勞他。

    但周敏一時未回,就歪在床上讀起書來。

    夜深聽得門外腳步響,身子就軟溜下來,把書遮在臉上裝睡着了。

    周敏敲門,門卻自開,原來并未插關,進來看床燈亮着。

    婦人悄然無聲,輕輕揭了書本,人睡得好熟,就站着看了一會睡态,不覺湊下來吻那嘴唇,婦人卻一張口将伸進的舌頭咬住,倒吓了周敏一跳。

     周敏說:你沒有睡呀!脫得這麼赤條條的,也不關門!婦人說:我盼着來個強xx犯哩!周敏說:快别說混話,一天沒回來就受不了?婦人說:你也知道一天沒回來呀。

    周敏就說了怎麼去見孟雲房,孟雲房如何寫條兒又見景雪蔭,事情十有八九要成了。

     婦人高興起來,赤身就去端了溫熱的麻食,看着男人吃光,碗丢在桌上,也不洗刷,倒舀了水讓周敏洗,就滅燈上床戲耍。

    口口口口口口(作者删去三百十二字)婦人問:景雪蔭長得什麼樣兒,這般有福的,倒能與莊之蝶好?周敏說:長得是沒有你白,臉上也有許多皺紋了,腳不好看。

    但氣勢足,口氣大,似乎正經八百,又似乎滿不在乎的樣子,喜歡與男人說笑的。

    婦人把男人的頭推到一邊,嫌他口裡煙味大,說:哪有女人不喜歡男人的!周敏說:我聽孟雲房說了,她是個男人評價很高、女人卻癟嘴的人,她沒有同性朋友。

    婦人說:我猜得出了,這号女人在男人窩裡受寵慣了,她也就以為真的了不得了。

    如果是一般人,最易變态,是個讨厭婆子。

    她出身高貴,教養好些,她會誘男人團團圍了轉,卻不肯給你一點東西,這叫狼多不吃娃,越危險的地方越安全。

    周敏說:你這鬼狐子,什麼都知道,可潼關縣城畢竟不是西京城。

    她若是那樣,莊之蝶一個條兒就那麼出力?!婦人說:要說我不明白,也在這裡。

    可我敢說,這号女人是惹不得的,别人隻能為了她,她是不能讓别人損了她的。

    既然人家肯這麼幫忙,你就多去孟雲房那兒,免得以後莊之蝶知道借了他的名分兒生氣,也好讓孟雲房頂着。

    周敏就說起給夏捷買玉镯的事,說他想好了,把婦人戴的菊花玉镯給她,隻給一隻,婦人沉默了半日不言語,周敏就不敢多說,爬上去又親那一段身子,婦人掀開了,說:這是你給我買的,現在你又送她,姓夏的是大城市的時髦女人,樣子自然好,隻怕她日後也是你的了。

    周敏說:你盡胡說,她穿着時興,可一端兒個黃臉婆,一個玉镯子值幾個錢?能在編輯部尋個事兒幹,或許往後會尋訪到我所要的東西,咱們又可在西京長長久久生活下去,哪頭重哪頭輕,你能掂着的。

    若不願意,我明日重買一個是了。

    婦人說:好吧。

    當下褪了一隻镯子在床頭,背過身睡去了。

     三日後,周敏帶了玉镯送與了夏捷。

    孟雲房不在家,兩人就說起編輯部的事,周敏心裡多少有些忐忑,夏捷說:不看僧面看佛面,景雪蔭會盡心的。

    周敏記起唐宛兒的話、也笑了問道:莊老師與她到底是怎麼個關系呢?卻始終沒結婚!夏捷說:之蝶現在是大作家了,可當年哪裡就比得了你?愛情這東西說不來,做夫妻的不一定就有愛情,有愛情的倒不一定就做了夫妻。

    便講了莊之蝶過去的瓜瓜葛葛,使周敏聽得心怦怦然跳,連聲歎息。

    夜裡回去,就将這些故事又渲染了講給唐宛兒,婦人興趣盎然,要求講了一宗還要講一宗、苦得周敏隻好瞎編排,說:咱們在一塊XX,你倒讓我隻說他們的事,你是要作了那景雪蔭嗎?唐宛兒說:我倒幻覺你是莊之蝶哩!噎得周敏全無興趣,赤着腿立在那裡多時,就把褲子穿上了。

     後來編輯部果然通知周敏去打雜,好似旱六月落了白雪。

    周敏帶了許多禮品一一給編輯部的人見面送了。

    每日早去晚歸,跑印刷,送稿件,拖地,提水,博得上下滿意,他又是聰明之極的人,抽空閱讀來稿,也能看出個子醜寅卯。

    待到一日拿了自寫的一篇稿子讓主編鐘唯賢看,驚得鐘主編大叫:你也能寫東西?!文章雖最後未能發表,卻知道了他的才幹。

     周敏就從此來勁,早晚沒去城牆頭上吹動埙聲,買了莊之蝶許多書讀,又有心打問莊之蝶的事,回來說與唐宛兒喜歡。

    唐宛兒在家擀面,一邊用勁擀動,晃得兩個肥奶鼓鼓湧湧,一邊說:你真要能寫,何不就寫寫莊之蝶?潼關流傳他那麼多事,你又知道了他在西京的情況,寫了如果能在《西京雜志》上發表,雜志靠寫名人提高發行量,你寫名人說不定也會出名。

    再說,寫了他,替他擴大影響,他回來知道是借他的名分去的編輯部,他若高興也感激你,就是不高興,也沒什麼太難堪你。

    周敏聽了,直嚷道高見,當下奪了擀面杖,說要幸福女人,女人手也不洗,兩人就去卧室快活一氣。

     周敏果然寫成三萬字的文章,他雖未見過莊之蝶,卻俨然是莊之蝶的親朋密友,叙述他的生活經曆創作道路,以及在生活與創作中所結識的幾多女性。

    自然,寫得内容最豐富的,用辭最華麗、最有細節描寫的是同景雪蔭的交往。

    景雪蔭的名字隐了,隻用代号。

    鐘主編看後,頗感興趣,決定當月采用。

    眼看着出刊日期将至,周敏每日去孟雲房家打問莊之蝶回來了沒有,沒想孟雲房近日正陪了智祥大師去了法門寺看佛骨,夏捷卻說莊之蝶已回到城裡;昨兒晚還來了電話,就寫了莊之蝶的住址,讓他不妨先去見見。

     周敏心急,搭了出租車徑直去北大街文聯大院。

    車行至一半,卻叫停下,步行前往,要鎮定緊張的情緒。

    到了大門口,見有許多人在那裡,不禁又緊張起來,就遠遠蹲在一邊隻向這邊張望。

    門是鐵門,并不大的,有一婦女牽了一頭花背奶牛,一邊與旁邊的人說話,一邊拿了瓷杯在牛肚下擠奶。

    院子裡就有一人趿了鞋出來,個頭不高、頭發長亂,穿一件黑汗衫,前心後背都印着黃色拼音字母,奶牛突然長叫了一聲。

    衆人就說:牛在叫你哩!一片哄笑:那人說:牛叫我是怕你們把奶吃了,是我建議牽着牛來賣奶的,可頭口奶總是讓你們吃了!婦女說:一月光景不見先生了,這牛一路上也牽不動的,奶也下得少。

    今日進城,它是哪裡也不肯停,直往了這裡,我尋思怪了:莫非是先生回來了?果然先生就回來了!人怎麼整整瘦了一圈的,那人說:沒有奶喝能不瘦?婦人說:肚子卻大了!那人笑笑,拍拍肚子,就趴到牛肚下邊,口接了xx頭用手擠着吮起來。

    這邊瞧着的周敏倒覺得好笑:文聯大院往的這幫文人,果然出怪,現場擠鮮奶不燒生喝也夠奇了,哪有直接對了xx頭就吮的!就又聽旁邊人還是論說那人的肚子大小,說:肚子當然大了的,你問先生在哪兒去了?婦女說:哪兒去吃山珍海味了?街上的民謠說八類人搞宣傳,隔三岔五解個饞,先生又開什麼會了?旁人說:你瞧瞧先生的衫子,上面的拼音是什麼?前心寫的是漢斯啤酒,後背寫的是啤酒漢斯,肚子能不大嗎?隻聽噗地一聲,在牛肚下吮奶的人就笑噴了,白花花的奶汁濺了一臉一脖,也就不再吮,付過錢,又說笑幾句,吸着鞋噗噗沓沓返回去了。

    婦女清點着錢,叫嚷多付了,要退的。

    旁人說:他那一吮,或許吮得多哩,再說别人是擠了賣,他是親自去吮,這價錢自然高的。

    婦女說:前日南街一個年輕人買奶,說某某某是吮着買奶,他也要吮,結果是吮不出來,反叫牛尿了一頭臊水!旁人說:這還好,他要搞錯了,不準兒噙了牛的别的什麼也吮了!一陣爆笑,婦人拿拳頭打那貧嘴,牽了牛走去,買了奶的也各自散了。

    周敏見那婦女牽牛走去,買奶的也各自散了,站起來抖抖精神走過去,正好門房的老太太出來關鐵門,拿眼光就直直盯他。

    偏巧有騎自行車的極快地将車停在門前,老太太擋住問:你幹什麼?那人說:我找王安,他是作曲家,在後樓住着的。

    老太太說:你是哪裡的?來人說:查戶口嗎?老太太躁了:查戶白怎麼着!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文聯的大門就是我看守的,這是我的責任。

    來人說:好,好,我是雁塔文化館的,姓劉、叫……老太太說:我不管你叫什麼,我叫叫他。

    就在門房裡對着一個麥克風,噗噗地吹,頭問:有聲沒?周敏說:有聲。

    老太太說:王安老師,下來接客,王安老師,下來接客!喊了三遍,滿院轟響,老太太探頭說:人不在,改日來吧!就問周敏幹什麼?周敏說要見見莊之蝶,但突然決定不見了,想,這老婆子這般叫喊,脫脫是舊時妓院的老鸨嘛,如果真讓莊之蝶來接客,自己怎麼介紹自己,又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