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劈石沉沉 衆志成城寒賊膽 乘風破浪 長纓在手渡黃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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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了一聲。

     朱明豔又道:“這還不算神奇,還有更神奇的,便是說,這位‘青蛇幫’的祖師奶奶,與人人敬重的無常道長本是同門,”朱明豔停了停,呷了一口酒。

     洞真道人在沉思中“呵”了一聲。

     朱明豔又道:“還聽說他們不但是同門,而且是一對情人,後來不知怎地分開了,可是人分得開,心卻分不開,因此有人說‘青蛇幫’不但有個祖師奶奶,背後還有其他的人撐腰。

    近來‘青蛇幫’的人到處橫行,倒不是沒有人能制得他,而是大家有所避忌,不知這種話,有傳到道長耳朵裡嗎?” 洞真道長道:“這倒聞所未聞。

    多年以前,我們在無常道長左右,知道他對人對事,大義凜然,從不言私,絕不會胡塗至此。

    但是空穴來風,其來有自,可不知這樣的謠傳起自何時?起于何地?二位是慷慨人,能依實見告嗎?” 朱明豔道:“我們在河西流蕩了幾日,便聽到這種傳聞,道長反正就到那邊,想也很容易便吹到耳裡,還有一件事,也叫武林人士心中怪詫,不知道長曉不曉得?” 洞真道人道:“這又是什麼事?” 朱明豔同道:“有一位石臼道人,不曉得道長認得麼?” 洞真道人道:“這也是我們的同道,你們與他會過麼?” 曹琵琶放下酒碗,粗聲道:“我們未見過他的人,可先聽到他的大名。

    ” 洞真道人道:“我們這位同道,人很随便,又好滑稽,很容易交朋友。

    ” 曹琵琶道:‘道長!就怕他太随便了,連鞑子狗官也交上朋友了!” 洞真道人聞言一驚,趕快同道:“這又是怎麼一回事?” 曹琵琶正欲再言,朱明豔把一碗酒抵到他的嘴邊,同時又對洞真道人道:“他說話就愛這麼沖!” 曹琵琶知道朱明豔又要塞他的嘴,接過了酒,隻是笑笑。

     洞真道人道:“我與石臼雖是同道,但在這些關涉到公是公非的事體上,絕不緻替自己人護短。

    若二位不願當面直說,敢情是我的所作所為,也有叫二位不敢過信的了?” 朱明豔道:“道長别說這種話,若是這樣,道長還願跟我們同坐一船麼。

    ” 洞真道人知道朱明豔是把話題倒轉來說,心想:“你的嘴倒厲害!”再道:“還是請二位把石臼的事講出來吧。

    ” 朱明豔道:“那讓我直說,那位石臼道人和另一位武當派的人物,一腳踏上河西,就給總兵曹勝的手下捕了去。

    在湖上有人知道了這消息,聞說這是泰山方面來的人,都想設法去救,可是他們簡直白多心,不到兩天,這二位英雄好漢都已出來了,憑他們的一身本事,竟連一根毛也沒有丢掉!這樣的事,真是張天師也不定料到的,所以事先想去相救的人,到頭來還不是不笑自己眼淺呢!” 洞真道人聽了,很是納悶,禁不住道:“這真是怪事!你可聽說他目下又在哪裡呢?” 朱明豔道:“那可不大說得準,隻有一點是保準的,他們都平安無事。

    ” 洞真道人聽了,隻是默然,自己倒了一碗酒,一舉而盡,然後對曹琵琶朱明豔二人道:“今天幸虧能跟二位不期而遇,聽到了許多意外消息,貧道等即到河西,在這滿天雲霧之時,暫時也不敢相約二位同去。

    等到怪事澄清,想我們必有重見之日。

    今天算謝過二位了。

    ” 說罷拱一拱手,走出船頭,朱明豔送了出來,把一個小包交給洞真道人,并道:“若見着你那位姓趙的同道,煩道長代為交去,多多拜托!” 洞真道人接過了朱明豔交來的小包,向洞玄道人的船招呼了一聲,兩船一并,他與船夫都跳了過去,隻見曹琵琶和朱明豔兩人在船頭一拱手,同聲道:“祝道長和各位前途順利!” 洞真道人正待答禮,那船已飄然而去。

     靜寞的河面上,隻聽到他們夫婦一彈一唱,随流漸遠,在琵琶聲裡,朱明豔歌道:“黃河流水啊,一年年,日落月出啊,又一天,月出東啊,日已西,日與月啊,不見面!” 洞真道人聽了,知道朱明豔仍念着洞神道人,不禁喟歎了一聲。

    随又聽她續唱道:“一條水啊,兩邊流,各走各啊,不聚頭;你不愁啊,我不怨,你莫怨啊,我莫愁!”到了餘音袅袅的時候,洞真道人即囑各人撥船西指,向對岸航去。

     待在艙裡坐定,洞真道人将從曹、朱二人口中聽到的消息,向洞玄道人說了個詳細,兩人都因怪事連連發生,不禁納悶。

    且想到黑洞水淹之際,無常道長未随大家沖出,此時吉兇禍福,尚預難蔔,又複十分系念。

     洞真道人道:“設若無常道長有個不測,外間的謠言怪語,更難洗得清白。

    河西方面,所傳雖未可盡信,但既有了這種傳聞,想來石臼和吳一羽也有困難。

    洞神走後,我們三洞一石,就隻剩你我兩人,今後我們的肩胛上,背的就更重了。

    ”說罷欷噓不置。

     洞玄道人道:“道兄也不用過份擔心,道長技業精妙,看他在墨洞裡空手鬥那怪女人雙劍一場,可知這些年來,我們所學到的,不過是他的十一。

    所以照我想,除非是連那怪女人也已淹死,要不她能避,無常道長更能避。

    隻要他老人家一天健在,一切不快意事,遲早都可迎刃而解。

    倒是洞神道人這次重返濟城,好比身入虎穴,這些時日又沒絲毫消息,确實叫人挂心。

    ” 洞真道人道:“緣份這事情,有時候真叫人難于捉摸,你去強求,未必到手;但不求它,它卻會碰到面前來。

    設若洞神不離開大家,今夜裡不是與那姓朱的見面了嗎?”說罷又歎了一會。

    洞玄道人卻又不願再談塵緣煩惱,向船夫讨了些酒,走出船慢慢地喝。

     這時月黑星沉,江風陡猛,船帆一轉,漲滿逾常,前後各船,得風後都破浪直前,疾駛如梭,不到半個時辰,已抵黃河西岸。

     衆人一躍登岸,突聽左邊蘆葦叢中,傳出一片悉栗之聲,悲切蒼涼,衆人不禁精神一悚!瞬間,右邊河岸上也有同樣的悉栗聲傳出來。

     衆人回顧來船,均已離岸回航。

    河岸之上,卻有馬蹄雜沓,但在黑暗之中,聞聲卻不見人。

     群雄俯伏岸邊,同看動靜,不多一會,隻見蘆葦叢中,湧出了十多個人,在另一邊的樹林邊,也有人影幌動。

    人人的手臂上,都紮一條白布帶。

     随着雜沓的馬蹄聲,看見四匹馬拖着一架木車,緩緩走過,車上放的卻是一具棺材!棺材後邊,跟着二十餘人。

    人人的手臂上,也同樣紮着白帶。

     從河岸湧出的衆人,就接在他們後面,大家默默無言,緩緩地走去。

    群雄就綴在後邊。

     那一行人等沿着河岸約走了兩刻鐘,忽然轉入樹林中。

    那裡古木森森,陰谧無比,朔風吹樹,嗚嗚作響,蹄聲車咽,倍增凄涼。

     在林中走了半個時辰,到了一塊空曠之地,那地方縱橫可有十餘丈,搭着十多個篷帳。

     那一行剛剛走到,帳篷裡使有人出來迎接。

     馬蹄一停,便有人将木車上的棺材擡下來,穩重地擺在地上。

    所有的人均分别站在棺材兩旁,垂首端容,悲病肅穆。

     當有有一人從行列中走出,點着了一炷香,向棺材揖了幾揖,然後插在旁邊。

    當他轉臉對着衆人時,已經滿眶熱淚。

     接着,兩邊的人又分班奉養,人人恭肅,為禮甚周。

     衆人奉香已罷,隻見為首的一人舉袖将淚一抹,雙瞳如漆,威武精靈,他兩臂一振,朗聲說道:“諸位兄弟請抹幹眼淚!” 又指指棺材道:“目下躺在棺材裡的是一位英堆,不是一個貪生怕死的無用漢。

    若是他還會開口,他一定會講:‘請諸位别再替我流淚,要流的話,不如替我流血!’” 衆人經他這麼一講,有的切齒恨心,有的反而忍不住眼淚,竟嗚嗚咽咽起來。

     說話的人約五十歲不到,頭發雖已斑白,但臉色紅潤,了無衰老之态。

    雙目神凝氣聚,深斂精純。

    語聲铄金振玉,氣足音清。

    一望而知,武功必居上乘。

     他穿的一身黑衣服,袖長蓋指,腰間一條帶子,紮得緊緊,更顯得他身體結實輕靈。

     剛才他叫衆人勿哭,等聽到旁人的嗚咽,他自己也抹上一把淚,随又對衆人道:“大家為他哭,十分應該。

    他活着的時候,活給我們一個榜樣,他要死的時候,也死得極之英雄。

    他用自己的一個頭,去換了總兵曹勝的一個頭。

    他用熱辣辣的血,洗幹淨我們的俗眼。

    不是他對不起我們,是我們對不起他這英雄好漢。

    他活着到河西來,本是為着我們大家;他為我們大家死了,我們卻未能把他送回河東去。

    隻好暫時把他葬在這裡,将來再說。

    願他死為雄鬼,再助我們!”說罷又率衆向棺材作了三鞠躬,即着手将棺材下土。

     突然之間,蓬的一聲,棺材蓋飛到半天,裡面跳出一個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