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冰面之下

關燈
斯重負地噓了一口氣,然後把懷中的一個紅色包袱交到郝班長手中,說:“不要……打開它!去石人溝交給,交給警備連秦隊長,十萬火急!” 我一聽他說“警備連秦隊長”,心裡琢磨應該是自己人,便準備和小趙一起把他扶起來。

    但是他的眼睛在掠過破裂的冰面之中,突然重重地喘了一聲,暴凸的眼球裡塞滿了戰栗!這時,我看到一股鮮血由他嘴裡魚貫而出,同鮮血一塊迸出來的還有兩個字,他說:“鬼!鬼!” (7) 小趙一把将這個人扔在我懷裡,踉踉跄跄地跑到郝班長身邊,他帶着哭腔說:“聽到他說什麼了嗎?他說,他說那個東西是鬼!是鬼哇!咱們還是趕緊回去吧!” 郝班長沒有理會小趙的哀求,他用手試探了一下這個人的鼻息,搖頭說道:“死了。

    ” 江風嗚嗚地吹,沒了命地往皮肉下面的骨頭裡楔。

    我再去觀察破冰的江面,那幢黑物似乎正在緩緩下沉,原本洶湧的波動平息了許多。

    我問郝班長:“現在怎麼辦?” 郝班長把那個紅色包袱拿過來,解開外邊的布層之後,我看到了一隻食盒。

    食盒的做工甚是講究,雖然天色較暗,我還是看清了食盒表面的圖案——火麒麟。

    我去掀火麟食盒的蓋子,郝班長一把按住我的手,說:“别動!”他轉臉對小趙和吳老蔫說:“你們把屍體拉回城裡交給警備隊,我估摸着這個人是咱們的同志;我和小馮去石人溝送東西。

    ” 就這樣,我和郝班長帶着火麟食盒前往石人溝。

    那時候我根本不會想到,此後竟然會發生那麼多離奇而詭異的事情,雖然我有幸在災難中逃過一劫,但是這段經曆足以刻骨銘心。

     石人溝距離城區較遠,若是走大路需要花費近兩個小時,那裡有座日本人開設的礦業所,隸屬東邊道煉鐵會社。

    郝班長為了節省時間,決定抄近路盡快趕去。

    我們在江邊的小路上馬不停蹄,由于全城的戒嚴還沒有解除,許多老百姓都被要求夜間不得外出,所以沿路我們隻碰到了三名負責警戒的八路軍。

    在向他們說明情況之後,我和郝班長繼續趕赴石人溝。

     路上我一直都在琢磨冰面之下的那個黑物,吳老蔫說那個東西是鼈龍;而剛剛死掉的人喊了兩聲“鬼”,從他死亡時的表情來看,似乎從前就知道這個黑物;還有那匹狂奔暴走的黑馬,也好像事先就知道冰面要破裂……我越想越覺得蹊跷,便忍不住問郝班長:“你說那個黑物不會真的是‘髒’東西吧?” 郝班長義正言辭地說:“馮健同志,你是一名八路軍戰士!八路軍戰士咋能……” 郝班長話還沒有講完,便“噔”的一聲停住了腳步。

    他表情驚慌地盯着前方,原本張開的嘴巴“啪叽”一聲緊緊閉了起來。

    順着他慢慢伸出的胳膊,我看到就在不遠處有兩團飄忽的長影。

    我第一時間就判斷它們絕對不是人,因為這兩團黑影幾乎是聳在路面之上的,高度少說也有三米,怎麼會有三米多高的人呢?! (8) 我真是吓透了!剛剛冰面之下黑物帶來的恐懼還沒有消減,這回又碰到了兩團巨型長影,由不得我往别的地方想。

    在這個問題上我要向組織上坦白,那一刻我确實犯了唯心主義的錯誤,我願意接受廣大群衆的批評,并請求組織處理。

     我和郝班長立在風中,各自屏住呼吸觀察那兩團長影,它們飄蕩的速度不快不慢,每次前移都橫向着晃上兩晃,像極了我南方老家無常殿裡的黑白二爺。

    我捅了捅郝班長,指着腳下說:“班長,是底下的兩位爺。

    ” 我能看出郝班長的猶豫,他說話支支吾吾:“那啥……那個啥,你咋知道?” 我說:“城裡一下子死了上千口子日本鬼子,這些家夥人生地不熟,地府裡還不派上來人幫它們認認路?” 郝班長點點頭“嗯”了一聲,卻又馬上瞪了瞪我:“差點讓你小子給帶溝裡去!”他把火麟食盒交到我手上,拉起了槍栓,說:“不管它們是啥玩意,咱們都不能再耽擱了!一會兒要是有啥情況,你帶着火麟食盒先走。

    記着,這是命令!” 我和郝班長帶着滿身惶恐向兩團長影靠攏。

    為了不打草驚蛇,我們的鞋底幾乎是貼着地皮蹭過去的。

    在距離它們一百米遠左右的時候,我聽到了些異樣的聲音,這些聲音來自兩團長影的下端——“吱呦”,“吱呦”,“吱呦”……每發出一聲這樣的響動,長影上方就跟着晃上兩晃。

    我的心裡泛起了嘀咕,難道黑白二爺行路也會發出聲音? 郝班長聽了一陣“吱呦”聲後,吧嗒着眼睛看了看我,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

    他俯下身來觀察覆着冰的路面,我也跟着他蹲下了身子。

    路面上有一些面積不大的孔洞,它們應該是被一種尖利的器物戳開的,一些小塊的冰渣散落在一旁。

    郝班長撿起冰渣反複端詳了一番,又在路面的幾個孔洞之間比量了幾下,這才說道:“小馮,我知道是它們是啥玩意了。

    ” “啥玩意?”我既緊張又興奮地問道。

     郝班長收起步槍,突然冷笑了一聲:“就是你說的黑白二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