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哨口驚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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匕首遞給皮五,“趕快割斷它們。

    ” “可能是上遊哪個鄉親置下的,遇到連日大雨給固定麻網挂子的木橛沖垮了,真是要命!”皮五嘴裡挂着嘟囔,将剡木槳扔給我,持着匕首把胳膊伸進洶湧的浪頭裡擺弄着。

     失去控制的紮哈距離哨口煙袋鍊越來越近。

    那麻網挂子本就布滿着大大小小的窟窿,又經過在大浪裡的一通翻滾,早就膩歪歪地成了團亂麻,加之這些麻線都是秋後在水坑中漚過的,結實程度甚至要超過皮革,它們固定不動還好辦些,可是眼下哪有這等如願好事?——紮哈的搖晃卸掉了皮五身子裡一半的氣力,而匕首又是在湍急的水浪裡揮舞……眼見着紮哈渾渾噩噩地正跌向煙袋鍊中心的礁石區,我突然覺得渾身軟沓沓的,如同被抽掉了筋骨。

    與此同時,腦袋也有種充血般的眩暈……而紮哈,紮哈居然在這工夫突然颠離了江面! 這意外僅僅發生在瞬間,以至于我反應過來後,裹着麻網挂子的紮哈已然大頭朝下紮入了哨口!我們三人一股腦兒被這沖勁掀進水裡,浪花劈頭蓋臉地掴過來,幾個來回我就被打蒙了,嘴裡也被惡狠狠地塞滿了冷水。

    皮五畢竟曾是木幫中人,雖說瘸了一條腿,但他還是先薅住了紮哈,接着晃晃蕩蕩地凫水湊到一處礁石旁穩了下來,他拼命對我和杜少謙吼叫道:“先!先抓……住石頭!抓住!” 我随波逐流靠上一處礁石後,再看杜少謙已經根本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他隻是忽上忽下地亂舞着手臂,嘴裡斷斷續續地喊:“我不懂水性!不懂水性!” 皮五見狀隻好将剡木槳的一端抛向杜少謙,杜少謙這才憑借它起起伏伏靠上就近的礁石上,接着大口大口地吐着滿腔的江水。

     天色愈加昏沉,閃電頻繁地撕裂着滾滾鉛雲,悶雷就響徹在我們的頭頂上。

    随着雨水沒時沒晌地魚貫而落,我越發覺得自己的體力也正在消耗殆盡。

    這哨口煙袋鍊的水底似乎有種強大的吸力,拼命地扯拽着我褲腳。

    起初我還能感覺一些湧動的小沙石打在上頭的疼痛,隻是僅僅過去一小會兒,它們就有些麻木了。

     皮五短暫喘息了片刻,突然盯着剛剛紮哈颠離的水面道:“杜科長,邱明,剛才你們誰看清紮哈是怎麼飛起來的?明明我已經快要斬斷那麻網挂子了,可是怎麼會……” 皮五說到這裡,我連忙揚起腦袋試圖觀察那處水域,然而浪花的穿崩實在太過兇猛,它們不可遏制地往兩隻眼睛裡楔,我隻能模模糊糊看到一大團蓬勃的泡沫在緩緩順流而下。

    他們兩人也看到了,皮五氣喘籲籲地說了句:“那團東西是啥玩意兒,我咋瞅着有些不對勁!” 皮五的話提醒了我。

    我猛然記起陳婆昨晚說起過,在這哨口煙袋鍊曾經出沒過水怪毛毛撐,還說它最初從水裡鑽出來時就會帶着泡沫——這個念頭讓我的心被緊緊揪了一下,難道,難道今天真是事有湊巧被我們碰到了這怪東西?想到陳婆講述毛毛撐時的恐懼表情,我的腸子都悔青了,恨不能掏出來在這滔天巨浪裡好好洗洗。

    ——杜少謙!杜少謙!你說你自己一意孤行也就算了,可是明明連水性都不懂卻死乞白賴非要登上江心島,這不是作繭自縛是什麼?! 然而事已至此,就算那毛毛撐真的來襲,就憑着我們兩個半人根本無力回天,我不禁狠狠地閉上了眼睛。

    說兩句掏心窩子的話,那短短的幾分鐘時間裡我思量了太多瑣碎事:我想到自己再也不能做毛主席的好戰士了,卻從來還沒能親眼見過他老人家的偉岸身影;我想到停在躍進旅館門口的那車木材怎麼辦,東坎子防洪工程會不會因為我而抹黑;甚至不怕你們笑話,我還想起了我娘捏過的十八個褶的薄皮兒白面餃子……這些影像井噴般囫囵地沖撞着我的眼窩,它們酸了,麻了,接着湧出了兩行滾燙的熱淚。

     而就在這個時候,我影影綽綽看到那團泡沫已然緩緩消散,緊接着那片水域陡然升高了兩丈,一床棉被樣的白花花東西掀着浪花顫巍巍地浮出了水面,它帶着那股讓人作嘔的腥氣随即順着水流霧氣迎面撲來——毛毛撐!真是的毛毛撐!! 我接連打了兩個恐懼的噴嚏,緊摳在礁石上的十指嘩啦啦地發軟,大浪頻頻掠過,我的整個身子倏地被擲飛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