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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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着體内的藥劑讓人昏沉的效用,将那條看不見的線一點一點串連起來。

     海德,比克的聲音!肖克突然想起在那個地下基地裡聽到的略有耳熟的口音,海德的通話,他總算由懷疑變為确定,嘴角不由微微揚起,原來是你呀——亞當二世! 另一邊,審訊者安德魯已經審訊出一鼻頭的汗。

     對方非常地配合,簡直是有問必答,甚至還出現了主動回答和搶答,雖然使用了自白劑,可安德魯也清楚自白劑的效果絕對沒這麼好,更何況對方還極有可能是受過嚴格精神訓練以及肉體抗毒性訓練的超級特工。

     這是怎麼回事?早已編撰好的一套審訊說辭?就算是被拷問到意識模糊,也能下意識地背出來?安德魯清楚,有些特工有一套專門對抗審訊的洗腦式強制記憶,将那些和真實情況難以分辨的答案背得滾瓜爛熟,就算是在夢中也能毫無阻礙地流暢背出,不管怎麼拷問,隻有那個答案完全占據着他的思維。

     可現在的情形又不太像啊,與其說是在審訊,倒不如說是這個被詢問者在自我坦白,許多自己沒想到的細節都被回答出來了,更像是在争取自己的信任。

     安德魯還有一種感覺,對方在從自己的提問順序和問題之中尋找一些情報,而且從對方的反應來看,他顯然得到了十分重要的情報,自己哪裡說漏了? 明明紮帶緊縛着他的拇指,又肌注了大量的肌松劑,可是安德魯還是覺得,眼前這名男子不可直視,究竟誰是審訊者誰是被訊問者啊? 肖克嘴角輕輕揚起,透露出那種成竹在胸的自信。

    安德魯被唬得站了起來,他感到自己生命受到了威脅。

     “不好意思啊。

    ”肖克帶着歉意微笑道,“我剛想明白一件事情,我好像,被人騙了。

    ” 接下來的幾分鐘,肖克用最簡明的詞句叙述了他從今日醒來到現在這一刻發生的所有事情,安德魯一時無法完全接受。

     最後,肖克說道:“如果,我查到的那些線索,有百分之五十的可信度,那麼,我和你,應該是屬于同一個組織的人。

    ” 太不可思議了,簡直像在聽天方夜譚,一個失憶的人,憑那一絲若有若無的直覺,啟動并順利完成了備份鑰匙保護計劃,又在一個小時前殺到這裡,成功突破了基地堅不可摧的防禦,毀掉一台圖靈機。

    而這個人,到目前為止,都還沒能成功回憶起自己的真實身份,還有比這更荒唐的事嗎? “你,你說的這些有什麼證據?”安德魯問道。

     “我的行程記錄,都可以回溯,以組織的能力想必不難查到;我的EMZ手持終端機,雖然被EMP毀掉了,但修複儲存固件并從中提取你們想要的東西,想必現在正在進行,憑這兩條,就可以證明我沒有撒謊。

    倒是你們,能為我的真實記憶提供一些什麼資料呢?我相信我在敵人提供的那個基地裡看到的資料,就是從總部那邊取出來的,隻是不知道你們還有什麼備份和補充沒有?”肖克從容不迫,體内的藥效正逐漸消退,他的神志越來越清晰。

     “我需要和總部那邊聯系一下……你……” “最重要的問題,從我昏迷到現在,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這個組織遭遇到了什麼?我們的敵人究竟想做什麼?為何我的那種緊迫感一直沒有消失?究竟還剩下多少時間?我之所以沒有離開,而選擇了被你們緝捕,就是為了弄明白事情的真相。

    我想,我們都沒有多少時間了。

    ”肖克反客為主,占據了詢問的主動。

     “也就是說,你本來完全有能力逃掉的,隻是為了弄清真相消除隔閡,你才選擇了被我們捕獲?如果你說的是真的,我佩服你冒險的勇氣。

    ” “等我兩分鐘。

    ”安德魯無法擅自決定,必須與總部聯系。

     而肖克則開始有閑暇顧慮其餘事情,那個與自己同來的理惠子不知道怎麼樣了,如果喬治、比克、金、海德他們是一條線,那麼理惠子在這其中又扮演了什麼角色呢? 肖克得出兩種結論,要麼,理惠子是一個演技超群的大師,要麼,她就是一個欠缺思考又愛自作小聰明的笨妞,相較之下,肖克更願意相信後者。

     安德魯一隻腳還沒踏出門,肖克便給了他一個建議:“請等一下,我還有一位同伴,負責接應,她是單細胞生物,發起怒來連我都打,見我遲遲沒有回去,可能會做出下面的行為……” 理惠子手中隻剩一把女用自衛槍,她摸到距離基地附近五百米的地方,隻見人頭湧動,來回巡邏,武裝車和探照燈的光亮在夜空中縱橫交錯。

     根本就是守得水洩不通嘛,我怎麼進去啊?等等……遠處停着一輛武裝車,駕駛員似乎因為疲勞駕駛而快要睡着了,将頭一啄一啄的,車頭燈也一閃一滅的。

     拿下他,換上他們的衣服,混進去,哼,我理惠子果然聰明絕頂,肖克……不是,錢唐,你這個混蛋,等着我來救你吧,祈禱吧,顫抖吧! 理惠子借着低伏的茅草做掩護,偷偷摸了過去,一躍蹿上武裝車,用手槍指着駕駛員的腦袋:“不許動!” 駕駛員神采奕奕地轉過頭來,微笑道:“是櫻井理惠子小姐嗎?”旁邊一陣喀拉拉的聲音。

     理惠子臉色一沉,扭頭看向車廂,五六名全副武裝的士兵,自動步槍的槍口都對着自己,理惠子嘴角顫了兩下,擠出一個天然呆萌的笑容,舉手提問道:“我,我迷路了,可以,幫幫我嗎?” 駕駛員解釋道:“肖克先生說,如果你看到太過嚴密的防禦,或許會逃走,但是如果你發現其中有一輛車疏于防範,一定會鑽進來的,這樣,我們就能在不傷害你的條件下請到你了。

    ” “你們在說什麼鬼話呀?我一句都聽不懂啊!喂,你們想對老娘做什麼?我踹你哦!”理惠子被兩名士兵架住胳膊,拖進了基地,由于她反抗過于激烈,甚至使出了吐口水的招式,士兵甲不得不将她制服。

     夢中的回憶 “肖克先生,你的行程我已經通過總部得到了确認,我個人是傾向于相信你說的都是實話,測謊儀似乎也支持我的觀點,但來自總部的心理專家馮特博士要對你進行心理測試。

    ” “我沒有問題,隻是,我們的時間不多了吧?” “請你放心,我們比你更着急,花不了多少時間的。

    ”安德魯将一副電子眼鏡戴在肖克眼睛上,屏幕裡出現了瞳孔放大數千倍的畫面。

     一位白發披肩、幹瘦如柴、穿着醫生白袍、戴着深度眼鏡的老博士出現在肖克眼裡,3D電子眼鏡的效果令他看起來就和肖克面對面一般。

     “聽說,你單槍匹馬就破壞掉了我們一個二級基地,但是我不怎麼恨你,你很厲害,你讓我很感興趣。

    ”博士操着一口流利的法語,和肖克像老熟人一樣開始了聊天,隻是他的口音充滿了戾氣和邪惡的尖嘯,簡直就像電影裡面邪惡巫師的配音演員,令人毛骨悚然。

     肖克同樣也用法語回答。

    強力藥物尚且無法令他入睡,但在和博士的聊天過程中竟然不知不覺地睡着了。

     肖克開始做夢,在黑暗中沉浮,順着漆黑的河朝永無盡頭的遠方漂流。

    黑暗中,仿佛有蛇一樣的爬行動物在岸邊跟随自己,它扭曲着身體,發出嘶嘶的聲音。

     自己并不怕它,肖克在夢中告訴自己,盡管聽上去它很巨大。

     為什麼總是黑暗,要有光明,于是河的一頭出現了隧道般的出口,光明接近。

     灰色的城市,千篇一律的面孔,肖克無法分辨誰是誰,他夢到自己不停試圖接近每一個人,但當他接近時,那人就變得透明、消失;若自己遠離,那個人便會漸漸清晰、豐滿,連衣服的顔色也從城市的灰色變成彩色。

     我是誰?我怎麼在這裡?肖克冒出了奇怪的想法,周圍的人都互不相見一般各行其是,行人、車輛,如同編排好的程序,他們就像巨大的線路闆上行進的電子元器件。

     在茫茫人海中,一個身影引起了肖克的注意,在這個灰色的世界裡,她一頭黑黑的長發,一襲雪白的長裙,那玲珑而典雅的身影,就像童話中的剪影。

     等一下……肖克想追上去,可那身影卻同其餘人一樣,越走越遠,肖克跑得越快,卻離她越遠了。

     夢境愈發光怪陸離,街道兩側的所有的大幅廣告全部像活過來一樣,武器、打鬥、爆炸、殺戮、妓女、血、酒,無數畫面糾結在一起,如坐上了時空的放映機,各種畫面的熒屏幕布紛至沓來,圓的、心型的、扇形、眼縫隙型、門鏡型……透過種種奇怪的幕布,肖克看到種種離奇的畫面,空戰、潛艇、飙車戰、巷戰、樓道戰、潛水作戰、山地運動戰、叢林戰……殺人,殺人,殺人,殺人…… 所有的人和物都是模糊的,清晰的隻有流下的血。

     猩紅的血、鮮紅的血、暗紅的血、殷紅的血、烏黑的血、碧綠的血、凍狀的血……在畫面中心滲出,渲染,擴散……終将占據全部的畫面。

     光線漸漸暗淡,猶如隧道洞口一般的黑暗又從身後追了過來,怎可讓自己重落入黑暗,肖克開始跑,拼命跑! 黑暗,猶如有生命的兇獸在背後追趕,距離漸漸地拉近,終于吞噬了一切。

     黑暗降臨。

     沒有聲音,沒有光,一切都陷入沉寂。

     睜開眼依然是一片黑暗,沒有時間和空間感,自己仿若處于宇宙的核心,懸浮在真空裡,然後再一次清晰地看到了,那白色的長裙的背影,一顆子彈被放大拉慢,清晰地看到它在空中旋轉,造成一圈圈灼熱的氣浪。

     子彈的盡頭,那白色長裙的女子,就要轉過身來,她已轉過身來……那……肖克看到的,卻是自己的臉,這一張全新的、陌生的、名為肖克的臉。

     “砰”,子彈擊中了自己的額頭,從額頭處産生裂痕,子彈擊中的竟然是鏡中的自己,鏡子碎裂開來,化作無數小的鏡片,在空中翻飛。

    肖克看見每一塊鏡片中都有一個自己,每一個自己都獨立在行動着。

     拿着槍,開着車,攀爬着樓,披荊斬棘,在空中滑翔,用望遠鏡窺視,專注于一堆照片資料……其中一塊鏡片被放大了……不是放大,而是身處宇宙中飄浮的自己,正往那鏡片處飛過去。

     原本不及指甲蓋大小的鏡片越來越大,有樓那樣大,有海那樣大,有天空那樣大,有星球那麼大……自己的靈魂如細小的蠓,漸漸趨于不見……肖克猛然醒來,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從坐凳上被移到了手術台一樣的床上,全身連接着電極,眼前還戴着三維眼鏡,一身汗如雨下,仿佛剛從泥潭中被撈上來。

     三維眼鏡中的博士早已不見了蹤影,眼前隻有安德魯那張帶着不可思議的表情和一點歉意的苦瓜笑臉。

     “已經結束了,馮特博士證實了你确實沒撒謊,你徹底忘記了你以前的身份。

    肖克先生,當然,如果你希望,我可以按你希望的名稱稱呼你。

    ” “不用,就叫我肖克好了。

    既然我已經向你們證明了,那麼,我也希望你們能給我一個證實,我是你們組織裡的人嗎?叫錢唐?” “是這樣的,組織裡面的特工系統,分為外部資料和核心資料兩部分,從你外部資料來看,與我們目前掌握的身份信息是吻合的,但英國外部資料的防禦等級偏低,一些資深黑客可以潛入系統進行盜用和篡改,而核心資料中的信息諸如DNA比對需要一定時間才有結果。

    一旦有了結果,我們會第一時間通知你的。

    ” “不過,我僅以個人身份提醒你,據我們掌握的錢唐信息,他僅有英語和漢語兩種語系,而且不過是組織訓練的初級特工,除了資料和你一模一樣,其餘的地方,感覺相差很大。

    ” “但是我們需要你的幫助,不是為了組織,相信你内心的焦灼和緊迫感,你是認同我們的理念的。

    ” 理念?沒錯,我确實急不可耐地想做一些什麼事情,像是要阻止什麼,或是破壞什麼,那種感覺,更像是銘刻在靈魂中、被稱之為使命的東西,從我醒來,這種感覺便一直存在着。

     肖克對焦空處,注視了片刻,對安德魯道:“不錯,我們是合作的關系,你們組織可以為我提供一點幫助嗎?” “什麼樣的幫助?和這次行動有關嗎?” “查一個人,我想,我應該還記得他的相貌,幫我做個拼圖,他就在長崎市,如果能找到,查他的出入境記錄和行程。

    那個人一直在負責追捕我,将我誘騙至此破壞基地的也是他,我想,他可能在敵方組織中擔任高層要員。

    ” “好的,不過時間緊迫,做完拼圖之後我們就要搭乘飛機前往基輔的秘密軍事基地,或許隻有你才……我們隻能期望你能趕在他們破解終端數據庫之前,從他們手裡将密匙一号搶回來。

    具體情況我會在機上給你做詳細說明的,現在我們來做拼圖吧。

    ” 理惠子是被搖醒的,她發現自己似乎正處于某種移動交通工具之中,不過,當理惠子看到肖克和安德魯好像老友一樣各坐在一張椅子上,面前還放着一杯水時,頓時不淡定了,呆問了一句:“這是什麼情況?”接着便是咆哮,“原來你是叛徒!枉我還在外面給你打掩護,累得老娘要死要活的,你在裡面喝茶!他們到底許給你什麼好處?” 肖克平靜地向安德魯翻譯:“她對現在的情況感到很煩躁,因為晚上沒有休息好,所以情緒有些激動。

    她想喝水。

    ” 安德魯點點頭,表示理解,遞給理惠子一個紙杯,理惠子抓過去咕噜咕噜牛飲,激憤之情難以平複。

     地面微微傾斜了一下,理惠子這才發現,這不是什麼汽車,自己正在某架小型商務機内,不知飛向什麼地方。

     等她冷靜下來,肖克才将自己的結論合盤托出。

    理惠子愣道:“這麼說,他們才是EMZ的人?那個死人騙我們?” “或許他并沒有死,不管怎麼說,他這一招成功地騙過了我。

    ” “那……你毀掉的那台主機……”